“當今春秋鼎盛,思忖奪嫡一事太早!”顧文彬晦暗不明的望着自己遞出的畫像:“在京束縛種種,還是外放一心一意建設為民,最為純粹。”
見人眼裡實打實的厭惡,孟書華“咯噔”一聲,讪讪回應:“夫君所言甚是。京城利益繁雜,又……”
話語一滞,孟書華也不想在未确鑿證據之前,妄議論自家。
畢竟,她也算親身經曆過先帝朝皇子奪嫡的混亂時期。那個時候,前一天還一起共遊的手帕交,翌日便能淪為階下囚,一個月後甚至被罰入教坊司,被迫一點朱唇萬人嘗。
故此,孟家要提前謀劃,她認為亦也是理所當然。
隻是手中的畫卷,沉甸甸的,似又在提醒她枕邊人的性情。
孟書華因此忐忑惶然,面對顧文彬的寬慰強打精神回應一二。等翌日,尋了空,便命人駕車歸了孟家。
無法從自己父母口中旁敲側擊出有用的信息,她思忖再三,最終遞帖,求見比自己隻大一歲的皇後姑姑。
世人皆道孟家雙姝,原因之一也是因為她們年歲相差不大。
當然她們情誼自也如姐妹一般要好。
得到觐見後,孟書華被引進長春宮。
瞧着宮侍們彎腰行禮,孟書華笑着颔首後,便端坐靜待。
等待的過程中,為免自己胡思亂想,她不自禁打量着待客的花廳。看過清貴雅緻的擺設後,她又掃了眼宮侍。
見衆人穿着妝容一緻,微笑似乎都恰到好處的符合禮儀教養。甚至等候的這段時間,一個賽一個的,就差木頭人一樣,巋然不動。
這些細節足以見證治理的嚴謹。
讓她瞧着都有兩分羨慕。畢竟孟家向來治家嚴謹,尊卑規矩分明。可偏偏顧文彬卻有兩份的親和随性,讓她一開始掌家時頗為頭疼。
歎息見,孟書華聽得珠簾卷起的響動,便起身看向内室。
果不其然,孟皇後來了。
孟書華有瞬間的恍然。
若說美,客觀而言她們都是國字臉,不像瓜子鵝蛋臉頰,透着纖瘦美感,又五官清秀,故此隻算得上端莊大氣。隻勝在通體氣蘊,端得孟家詩書禮易的教化,自有書香風韻。可現如今乍一看,一身鳳袍在身的孟皇後,渾身還多了積年上位者錘煉出來的威嚴。
令人不敢直視。
孟書華垂了垂眼睑,忽覺自己未着诰命服,有些不甚體面。
“臣婦拜見皇後娘娘。”孟書華凝神,微笑着叩首行禮。
孟皇後緩步上前,彎腰将人攙扶起來:“還以為你都要忘記本宮這個姑姑了。除卻三節兩壽,都不入宮來看看我。”
這一句似乎還有些閨閣時期的嬌嗔,透着親昵。
孟書華望着笑容真情的孟皇後,壓下那瞬間産生的疏離感,解釋幾句又聊過雙親家眷後,正色道:“還請皇後娘娘屏退左右,臣婦有要事要禀。”
孟皇後笑容一僵,有些意外的看着孟書華,但眼角餘光卻看向自己的心腹宮女春曉。
春曉躬身往後退,便橫掃眼屋内的宮侍。
宮侍們見狀井然有序,躬身往後退,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孟書華眼瞧着這似訓練有素的一幕,眼裡都帶着敬意望着自己的姑姑,斟酌着道:“順天府外被一群人扔了個姓林的商賈……”
孟皇後撥弄着茶盞,聽得故意的停頓也面不改色,依舊微笑着望着自己的大侄女:“然後呢?”
“那人構陷到孟家有意在尋替身。”孟書華一字一字道,甚至聽得自己駭然的心跳聲,她逼着自己去看孟皇後的神情:“甚至還打算将江侯夫人李玉嬌也視作替身。”
孟皇後聞言,笑着道:“是有這打算。”
此言不啻驚雷,孟書華驚得都站直身了:“什麼?”
“尋常去母留子,萬一皇子知道身世,心生怨怼,那對我孟家不利。”孟皇後安撫着:“我孟家既尋替身,自然不能讓人踩着我孟家血肉上位。”
“那為何是李玉嬌?”
“權衡之下,選她好處多多。一來,皇上就算願意背負君奪臣妻的罵名,但他一個以武發家的帝王,不能奪武勳的妻子。否則有損他自己的根基。”孟皇後有條不紊的分析着,像是早已知道會有今日這一問:“畢竟衆所周知,不管開國武勳還是新起武将,軍中義氣還是頗為看中的,朋友妻不可欺。”
“故此,李玉嬌不會也不能進宮。”
“既然不進宮,便是無名無分的外室而已,甚至比外室還不如。”孟皇後說得極其笃定:“她縱然有幸生得皇子,隻能是本宮的孩子。畢竟哪怕有朝一日事情暴露,皇子也不會選擇奸、生子的身份。”
人都是會比較的。
跟着她,是中宮嫡子,有清貴又有權勢的孟家為外戚。
選擇跟着親娘,有什麼?
故此若是選擇李玉嬌,留着李玉嬌,處處成為她的比較物,更為上策。
“二來,江家雖然不成氣候,到底還有些虛名在。且幾代經營,也有些财力。”最後兩個字,孟皇後說着都覺自己有些俗氣。
可偏生,孟家要想更進一步,的的确确缺乏黃白之物。
畢竟,先前盡琢磨官聲名望,很是愛惜羽毛。
這些道理,作為孟家女,孟書華自認還能懂。可她不懂一點:“皇上若是不喜歡李玉嬌呢?”
見孟書華第一反應是擔憂計劃的風險,孟皇後微笑着回應:“不喜歡就不喜歡,與本宮與孟家都沒有損失。”
“将林有運扔到順天府的幕後之人還沒抓住,”孟書華都有些不懂孟皇後為何如此笃定,絲毫不慌。因此她開口聲音都不自禁大了兩分:“若是幕後之人借此攻讦孟家?”
“書華,你想想區區一商賈的口供能作為證據,以賤犯貴?”孟皇後不急不緩反問道,“且就算爆之于衆,孟家作為外戚想着送女邀寵。這事說破天了,不也是人之常情,自古有之?”
被點名道姓的孟書華迎着這一聲不高不低,還透着些漫不經心的回應,一怔。
還沒回過神來,她就聽到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人,沒點私心,沒點把柄,才會讓帝王才會讓政敵慌張。”
孟書華:“…………”
孟書華:“…………”
孟書華:“…………”
安撫住有些恍惚的大侄女後,孟皇後笑着摸着自己的鳳椅,不急不緩對春曉吩咐道:“沒我們穿針引線李玉嬌都有幸見到皇上,那不妨再推一把,讓李玉嬌生個病,求助無門。”
“是。”春曉應下後,小聲:“書華小姐那邊?”
“顧文彬這個文曲星不聰明就不用留。隻是……”孟皇後似想到了什麼,歎口氣,緩緩擡手摸了摸肚腹。
孟家好似有了什麼詛咒一般。
她沒多少寵愛,沒個孩子傍身也就罷了。
書華子嗣也不枉,至今唯有一女兒。
若是有個兒子能夠繼承六連元的人脈香火,顧文彬若是不聽話,她直接殺了顧文彬都行。
與此同時,下衙歸家的顧文彬瞧着欲言又止的妻子,也沒多說什麼,笑着隻聊風月。隻暗暗愈發下定決心,早日大權在握。隻苦了孟書華是輾轉反側,隻遺憾家族利益與丈夫的政治理念有所分歧。
恍惚間聽得三更天的銅鑼聲,她幾乎下意識的起身,着急忙慌的穿衣,好親自給顧文彬佩戴官袍配飾。
與此同時,李玉嬌聽得咚咚咚愈發響亮的銅鑼聲,捂着耳朵,往被窩裡縮。
看着快裹成蠶蛹的李玉嬌,江昱面帶心疼:“要不算了吧?”
江小米捏緊了落錘,幽怨的看着江昱,想控訴人就是一次次的心軟。但一張口,想想自己說出來很沒出息。
于是他扭頭眼巴巴的看着還抱着他的祖母,“說好的!”
顧夫人看着眼眶淚花都快出來的大胖孫子,心疼的要命,毫不猶豫下令:“婉月,掀了。”
婉月手腳麻利的翻被子,還趁着身形為遮擋,飛速擡手撓了一下李玉嬌的癢癢肉。
李玉嬌一個激靈,鯉魚打挺坐起來後,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窗前出現的人,還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做夢?”
江小米聽得這聲喃喃,都覺自己要氣笑了:“那也是惡鬼索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