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嬌一怔。
“再睡回去,直接潑冷水了。”顧夫人輕輕拍撫着回想往事就戾氣的大孫子,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惱怒:“說好一家三口一起練武的,豈能反悔?忘記曾子殺豬的典故了?”
“一家三口?”李玉嬌聞言隻覺自己聽到了天籁,目光炯炯的看眼顧夫人,又看向江小米。
江小米手死死拽着落錘,腦袋埋進顧夫人懷裡,不語。
李玉嬌:“…………”
瞧着母子對視見流淌着無法磨滅的哀傷,江昱清清嗓子,帶着些撒嬌的口吻緩和氛圍:“娘,你們也沒說從今天開始啊。大半夜被銅鑼叫起來,我耳朵都快要聾掉了。
顧夫人字正腔圓:“也沒說不從今天開始啊!”
“怎麼以後外敵入侵了,都還得敲鑼打鼓告訴你具體的時間地點進攻方式,再等你們做好迎戰的準備?”
“再說了現在都三更天了,該上朝了。”顧夫人望子成龍着:“你養成習慣,沒準哪一天你能上朝了呢?怎麼打算等能上朝的時候,再培養早起的習慣?”
被親娘連番陰陽怪氣的江昱一噎:“是,您……您深謀遠慮。”
另一邊李玉嬌聞言緩過神來,積極着:“婆母,是不是江昱以後這麼早上朝,我也要這麼早起啊?”
“我們這麼早起來是應該的,您和小米要不回去睡個回籠覺?”
“不要,我要蹲馬步。”江小米聽得這話語中夾着些寵溺之意,很像曾經記憶中的慈母,當即冷着聲:“慣子如殺子沒聽過嗎?我也要早早培養上朝的習慣。”
雖然很開心兒子一下子跟她說了這麼多話,但李玉嬌瞟眼窗外漆黑的天,隻覺自己内心陡然升起熊熊野心——等江昱考上探花當上官成為閣老了,她一定要吹枕頭風,改了上朝這破時間。
決然着,李玉嬌連連點頭:“小米你說得對,咱好好培養習慣好好習文練武。我……我馬上就穿衣。”
說完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你……你們要不先出去,我……我換衣服。”
顧夫人看江小米。
江小米緊繃着臉:“不許打扮,就穿騎袍,最多馬尾能編幾個小辮子。”
“隻能等你一個時辰……不,半個時辰!”
江昱聽得這話,感覺自己感動的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好崽啊,還能如此耐心等李玉嬌梳妝打扮。
江昱都有這般感慨,更别提李玉嬌了,自是感動的連衣服都不挑了,直接伸手問婉月要黑不溜秋樸素的騎袍。
而後坐在梳妝台前,讓婉月編小辮子,她自己倒是亢奮無比的指着鋪滿了八尺寬的胭脂水粉道:“通通拿走。你帶頭給院子裡的丫鬟們分了吧。我從今後都不抹粉了,要習武!”
“還未開封的留庫。”婉月看着琳琅滿目的各色胭脂,低聲:“省着點花。”
李玉嬌佩服的點點頭,重新訴說了一遍自己的命令:“開封過的胭脂水粉,婉月你帶頭分了。”
婉月颔首應下。
瞧着兩人和睦,仿若相處了十來年的模樣,留守在旁的李玉嬌貼身大丫鬟金銀花眼眸暗了暗,帶着些嫉火,慢慢上前鞠躬行禮:“小姐您要習武,那……那定會香汗淋漓,頭脂這些奴婢去多采購些?”
李玉嬌毫不猶豫應下,看看銅鏡裡自己按着江小米要求編好的下辮子,便忙不疊出門想要證明自己信守承諾,不會遲到,是練武的好苗子。
江小米看着都快翹着尾巴,一副求誇模樣的李玉嬌,哼了一聲,隻靠近顧夫人。
李玉嬌對此也不氣餒,在顧夫人面前轉了一圈:“婆母您眼光真好,給我做的騎袍都好好看。婉月都說了您是在禮儀規制中盡量給我挑最好看的款式拉。”
“當然小米也審美好,看我多加了幾個辮子,發帶上系個蝴蝶珍珠,一甩一甩的。在黑夜籠罩中……”
看着變着法硬誇的兒媳婦,顧夫人看着人笑盈盈的模樣,真黑夜中還有兩分閃耀之光,無奈的歎口氣:“婉月帶你,先練基本功。”
“好的。”李玉嬌應下,按着婉月的指點,開始哼哧哼哧繞着練武場跑圈。
跑了沒兩圈,便覺呼嘯而過的寒風像是倒灌的冷水,要硬生生的要灌進她的喉嚨裡,疼的她全身都有被撕成兩半,不無數瓣的痛。
“閉嘴,用鼻翼呼吸……”婉月看着要不提醒又姿态不對的李玉嬌,在一旁幽幽道。
李玉嬌“啊”了一聲,又一口冷風灌入,嗆得是驚天動地。甚至她隐約間都覺自己肚子都因這一股冷風入境開始疼了。
讓她克制不住的蜷縮起來,還想趴在地上。
這樣的痛楚讓她想哭。
但汗液跟淚水混雜在一起,卻又讓她莫名的眼神好了起來,看得見不遠處打着燈籠,跟随着的一行人。
最中間那小小的身影。
本該高床軟枕,呼呼睡大覺,無憂無慮的孩子此刻盯着寒風,在鍛煉。
看着,李玉嬌擡手扒着婉月的衣擺:“攙……攙着……我……我爬……我爬也要爬……熬過了是不是就好一點,能跟你一樣飛了?”
婉月看着昂着頭,鼻涕眼淚都快混雜在一起,卻沒喊停的李玉嬌,鄭重的彎腰攙着人的手腕:“對。不急,慢慢走,聽我的,先調整吐息……”
江小米看着李玉嬌大口大口喘氣,都有些醜陋疲态,卻依舊沒有喊停,眼眸閃閃。而後愈發捏緊了拳頭,一步一大步走着。
他要走得穩當跑的飛快馬步蹲的紮實……成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大将軍,好守護家人。
顧夫人看着母子倆都暗暗咬牙鉚足了勁的模樣,帶着心疼,看眼被單獨拎出來特訓的江昱。
見人難得的正兒八經,再也不用武師催促,揮舞着長槍,一招一式淩厲有勁,殺氣淩然,欣慰的點點頭。
一家人隻要一起奮鬥,心往一處使,便沒什麼難關攻克不了。
感慨着,顧夫人拎着燈籠,飛速趕上小孫子的步伐。
她要親自照亮孫子的習武路。
日子就在一盞又一盞燈籠中悄然而逝。
這一日,都不用銅鑼聲敲響,李玉嬌便睜眼醒來。
但沒料到,一醒來她就覺得嗓子有些難受,但又不像患上風寒的模樣,有點像是細微的魚刺卡着,不上不下略有些難受。
可這疼,相比自己每日迎風跑得氣喘籲籲而言又不算什麼,于是她便置之不理,繼續穿騎袍。
“夫人,有其他顔色的騎袍。”婉月入内時就見李玉嬌都乖覺穿黑色,趕忙帶人入内,給人呈現她最愛的五顔六色的騎袍。
“因時間急,這騎袍便做了純色。您放心,侯爺小少爺那邊也都備齊了。”
“我要穿紅色的。”有了選擇,李玉嬌自然不願意穿黑不溜秋的,立馬喜氣洋洋換上新衣服。
又跑到了顧夫人和江小米面前感謝一番。
顧夫人有心緩和一二小米的戾氣,笑着道:“小米也穿了紅袍。看來你們母子選擇還是一緻的。”
江小米哼着:“不好看。她以後都要穿黑灰的。”
李玉嬌聞言立馬激動着,“那我去換。”
說完唯恐看見江小米眼中又有上輩子的哀恸,立馬跑步前往自己的院子換了衣服,速度快得婉月都得輕功去追着。
等換好衣服又回到練武場,見江小米緊繃着臉點點頭的模樣,李玉嬌狠狠松口氣。
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才提心吊膽的緣由,這口氣一松,她就覺自己喉嚨間瘙癢愈發嚴重,甚至還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氣息從五髒六腑彙聚喉嚨,讓她忍不住張口。
婉月還沒開口讓人平緩呼吸,便見李玉嬌一張口,而後一道血水噴灑而出。在練武場搖曳的燈籠照耀下,格外的清晰,血亮。
刹那間,練武場雞飛狗跳。
半個時辰後,收到急報的淩風眼睛瞪成了銅鈴,都不敢去看即将上朝的鴻嘉帝。
鴻嘉帝卻是眼尖的看見了淩風手中他特意命人特制的蝴蝶塑封,立馬擡手,幾乎是搶過急報。
一目十行看完後,他眯着眼看淩風。
淩風吓得叩首:“皇上,卑職鬥膽,卑職用的是溫和的幻夢,從感染風寒開始步步循序漸進。這……這絕對不會吐血。”
說完他都不用擡眸偷看帝王一眼,都能感知道皇上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