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知道,他情緒還在。
挪着屁股想躲,又被掐回去,嚴絲合縫。
水花一浪高過一浪。
做過的夢不及現實,現實總是更大開大合,整進整出,高速拍打,逼人求饒。
他貼着她耳邊,明明是在哄,語氣卻很強硬:“有必要好好證明一下,身心是怎麼隻被你一個人占據。”
眼淚會讓人心軟。
陳蔓枝再次倒在床上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捂住了她的眼睛,而後在混沌的意識中,分辨出那是周啟蟄的領帶,有她熟悉的香水味。
快感經過脊柱,貫穿後腦勺。
空氣裡像加了催情的藥,心髒的跳動與另一種更令人羞恥的聲音撞擊在一起,她想捂住耳朵。
“周啟蟄,我不行了……”
受不住,暴風驟雨,會壞掉。
“你可以的。”
他很笃定,動作也是。
出于求生本能,在未解離的最後一絲意識中,她伸手摸到他的臉,然後是脖子,喉結,要親,含住,很低地叫了聲:“老公~”
停了,她以為自己獲得了解救。
他沒出去,反而更撐。
陳蔓枝感覺要糟。
他說的“安全詞”,在途中,原來不作數。
程序不規範,地點不嚴謹,自首不該是在床上。
還誤了時,說什麼“等天亮”,一覺醒來,太陽又熱又烈,行道樹上的蟬鳴不止。
明明是梅雨期,今年的雲從卻好像過早入了夏,沒落下幾滴雨。
沒勁,腰酸,陳蔓枝耷拉着腦袋,坐在床上放空。
她抓了抓頭發,看着身上被單的顔色,記得昨晚是在他床上睡着的,怎麼醒來是在自己房間。
“周啟蟄!”
他倒是一副放浪從容、精神飽滿的模樣,聽到聲音,出現在房間門口,手上還拿着剃須刀,好意思問她:“什麼吩咐?”
“你說呢。”
不用說,周啟蟄遵命地走過去,抱着人去刷牙,給她紮頭發,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兩個小蝴蝶結發圈,陳蔓枝頭一擡,對着鏡子裡的雙馬尾直皺眉,伸手要解散,周啟蟄不給:“多可愛,讓我拍個照。”
“幼稚。”
他從身後捏住她下巴,吻她臉,冷冽的薄荷味沁入鼻間,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掏出來,親下去的時候拍了照,防不勝防。
陳蔓枝瞪他一眼,保濕的乳液搓開,往他臉上抹。
哪裡都是香的,手心,吻,空氣,還有她的笑。
“我做了早餐。”
“現在是中午。”
“我洗了床單。”
她耳朵一熱:“本來就該你洗。”
周啟蟄沒辦法,故作苦惱地自問:“怎麼才能讓老婆誇我?”
“不要亂叫。”
“昨晚有人喊了幾十次老公?”
厚顔無恥!
陳蔓枝要他嚴肅點,呈堂證供,今天一個不能少。
周啟蟄态度很端正,穿了正裝,打了領帶,餐桌上擺着一大束新鮮的玫瑰,面對面坐下,等候發落。
“去換一條。”
她纖細的手指,指向他的領帶,昨晚蒙過她眼睛,不想看到。
周啟蟄幹脆扯掉,落拓不羁地松了幾粒扣子,不想看領帶沒關系,可以看看他鎖骨,脖子上,她留下的痕迹,又是咬痕,又是爪印的。
陳蔓枝喝了口水,降溫,義正言辭:“坦白從寬。”
他挺好奇:“從嚴是怎麼個從法?”
“無期徒刑,被我關起來。”
好霸道,好不講人情,好讓人害怕。
周啟蟄當下做了決定:“我選擇從嚴。”
陳蔓枝放下水杯,意味不明道:“從寬的話,我可以主動……”
“我心裡隻有老婆。”
陳蔓枝哼了聲:“沒讓你搶答。”
坦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總回避不了少年時期還在跟這個世界較勁的自己,擔心糟糕惡劣的情緒波及到喜歡的人,而不敢靠近的事實。
“動态是輸了遊戲發的。”周啟蟄選擇就近交代,“那種聚會沒什麼意思,有個同學小時候一起踢過球,關系還行,就去了。”
“你還盯着人女孩手看。”
周啟蟄重新點開那張照片:“我明明在犯困,眼睛都睜不開。”
哦。
還真是。
陳蔓枝又喝了口水,看着杯子陷入沉思,自首的是他,心虛的怎麼成了自己?
不行!
她放狠招:“你偷偷關注我,還不告訴我,這總是事實。”
“因為喜歡你,很久以前就喜歡你。”
陳蔓枝噎住,臉又燒起來。
坦誠勝過繞彎,他不允許她多想,手肘撐在桌上,直勾勾盯着那雙,對他的回答措不及防的眼睛,攤開道:“大學四年,你成績優異,演講過兩次,打過不下五份工,有個火鍋店老闆很差勁,看你是大學生,欠着工資不肯給……”
“你找的他?”
陳蔓枝記得,她前腳剛離開火鍋店,打算舉報投訴,老闆就跑出來,跟她道歉,當着她的面,工資轉到她微信上。
“我隻是提醒他,做生意要講誠信。”
“你還拒絕過三個男生的告白,理由都一樣,沒有交男朋友的打算。”周啟蟄頓了下,“可能不太準确,大二暑假我不在雲從,還是你告訴我,那個暑假你學的車。”
回憶清晰可數,曆曆分明,過往有另一個人的參與,可以翻新重看,周啟蟄的和盤托出,陳蔓枝受到的沖擊不小,指尖落在水杯上,被波紋震得發麻。
“周啟蟄,你這樣很……”
“變态?”他替她說,認錯态度很積極,“是不太好,我忏悔,你想怎麼處置我都行。”
“那你為什麼不幹脆來找我?”
周啟蟄垂了下眼,又撩起,眼底幽深而平靜,很淺地勾了下唇,輕描淡寫道:“很長一段時間内,我對自己并不滿意,情緒又亂七八糟,以你的個性,會接納我,但不會喜歡我。”
“至于小時候,我是學過很多東西,畫畫、鋼琴、足球,我不提這些,是因為它們在我的生命中不占據什麼意義,最終也不屬于我。”
“你不一樣,知道自己熱愛什麼,不在意他人看法,無論結果,悶着頭去做,其實很迷人。”
即使是過去,陳蔓枝也不想聽到周啟蟄對他自己的否定:“高中也有很多人喜歡你,在大家看來,你聰明,帥氣,運動能力又強,怎麼可能不好。”
“那你呢?”
“我當然也這樣覺得,你很優秀,優秀到不敢讓人靠近。”
“可是你都不看我。”
“不是的,我就是覺得你離我太遠了,我甚至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你有交集。”
原來是這樣。
周啟蟄默住,略去看病吃藥,治療失眠卻失敗的經過,釋然地一笑:“好在還是找到了自己喜歡也擅長的事,大學時參與了幾個項目,攢了點錢,開了店,生意還不錯。”
很多事,說起來容易,過程并不輕松。
“人找到自己,就懶得跟外界較勁了。”
陳蔓枝聽着,捏緊水杯又松開:“然後才來找我嗎?”
空氣不語地流通,像結冰的路,被封住一些東西,周啟蟄喉嚨發緊:“我也想有底氣站在你面前,枝枝,隻有你,我失敗不起。”
“你真是笨蛋。”
“我現在也這麼覺得。”
十八九歲的時候總是心高氣傲,要完美,要獨一無二,要等一個最好的時機,以沒有瑕疵的姿态出現在喜歡的人面前,但時間匆匆轉眼過,細細想來,錯過了許多能一起并肩的歲月。
後來才發現。
找自己是一生的事,對于真愛,其實片刻耽誤不得。
陳蔓枝站起來,關了空調,推開窗戶,讓初夏的風吹進來。
從冰箱裡拿出一罐香草味的冰淇淋,兩個勺子,遞給他,沒有坐在他對面,坐在他身邊,蹭着他手臂,頭微微靠在他肩膀。
她吃了一大口,渾身溫度沒降,頂着被冰到的牙,說:“其實,我之前有回憶起你的事,在東京的時候,你對我哭過記得很清楚,吓了我一跳。”
“不過我沒敢往深了想,至于後來……”
“許女士來找你?還傳遞了錯誤信息?你就完全想歪了?”
陳蔓枝抿了下唇,歉疚地說:“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該那麼在意,還跟你生氣。”
“其實……”
“你不許說了。”
陳蔓枝往他嘴裡塞了一勺冰淇淋,舍不得再對他刑訊逼供。
周啟蟄覺得不行,關于那張畫,他得去把它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