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文松忙前忙後收拾東西,還順帶蒸上了飯食,蘇槐序則坐在廳裡撐着額頭等人。初春的晴日無風生暖,他不知什麼時候小憩了會兒,閉眼再睜,院子裡有人輕功踏進來,揚起的衣擺卷了零星飄花,一齊落在石闆路上。
蘇槐序忙起身迎上去,面上浮現的喜悅在照見那人時霎時褪去。
來人與荀子卿差不多個子,身姿筆挺修長卻更為清瘦,穿着的衣袍寬大随意,取下戴着的鬥笠背過手去,袖子衣擺淩亂地皺在一塊兒,好似一個浪蕩劍客。隻是他的袖口墜着純陽獨有的八卦飾物,蓮花冠下是肅然冷漠的臉,抿着薄唇蓄着山羊胡,看上去三十有餘、四十未滿,一雙眯起的丹鳳眼正陰鸷地審視他。
蘇槐序看他的眉眼莫名覺得眼熟,可對視的刹那便不由自主戒備起來,忙道:“閣下何人?”
“你是蘇槐序?”來人張口就問。
萬花愣了一瞬,就見對方輕蔑地笑一聲,他本能感覺不妙,退了不到半步,一股純陽的紅彤劍氣便迎面拍過來。
“師兄!”柏文松才端着洗好的茶具出來,眼見着有人拔劍相向,忙扔了手裡的東西去扯蘇槐序。
杯盤落地摔得清脆出響,紫霞劍氣無往不利,幾乎是貼着蘇槐序臉頰而過,削下一绺邊發将門柱釘出一個窟窿。
柏文松吓得不輕,才站穩下一道劍氣又拍了過來。這次蘇槐序定住腳步,抽筆畫圓點了個不慌不忙的離經招接下淩厲劍氣,蹙眉道:“三而竭,還來麼?”
來人又是一聲冷笑,撚了個口訣在背後,揮劍再砍,蘇槐序當即拉着柏文松後撤,揮袖帶上門扉。
劍氣在門上迅速打出幾道傷痕,道長帶着一股清香酒氣踢開門,踩步擦過碎瓷飄進來,落下氣場用劍尖點着蘇萬花道:“蘇槐序,你别躲!”
來者不善,蘇槐序推開柏文松已做了接招的準備,誰知下一瞬便有熟悉的聲音灌入:
“小師叔,不可!”
蘇槐序形容一滞,道長的劍招也頓了頓,荀子卿帶着焦急趕回來,想也不想就架開道長的劍招,一襲白袍振出輪晴天月光。
劍氣揮斜飛上窗棂,把垂了一半的竹簾撕碎。
“師叔,你這是做什麼?”看他劍氣如此兇狠,荀子卿淡然的面上難得驚訝着急,橫劍隔開兩人将萬花擋在身後。
“你護着他?!”師叔怒道。
“小師叔?”蘇槐序皺眉,面上更冷了。
荀子卿聽他二人同時出聲,頓了頓隻得先穩住局面道:“師叔,我不知有何誤會,為何見面就如此?”
“你讓開!”師叔轉動脖子示意。
“小師叔?”蘇槐序在荀子卿背後再問。
這一次,荀子卿來不及答,師叔的劍招重起又劈了過來,他當真一點都不讓,手腕一翻,揮劍直接對上了師叔的劍。
劍身敲擊金鐵争鳴,師叔力不從心小退了一步,怒道:“你還護着他?!他将你拐走,以緻三年來音信全無,行如此目無尊長、褥我師門之舉,你憑什麼護着他!”
“拐走?”荀子卿詫異出聲,“師叔,我想你有所誤會……”
蘇槐序充耳不聞,隻按上荀子卿的肩頭,沉聲道:“小師叔麼?”
聽得出兩方都有火氣,荀子卿無暇細說,揮退蘇槐序,挽了個劍花又迎上師叔的劍:“柏師弟,帶他退遠點。”
話音剛落,桌上的燭台就被削翻。
“哦哦,好。”柏師弟反應過來,扯着蘇槐序退出前廳到了廊上,借角度遠遠看兩個純陽打在一塊兒,後怕地道,“師兄,這荀道長的小師叔也忒不近人情了。”
蘇槐序的目光仍定定地看着廳裡,全神貫注聽兩人兵刃相向時簡短交談:
“小師叔,得罪了。”
“珽兒,你要與我作對?”
“還請小師叔罷手聽我一言。”
“豈有此理!”
蘇槐序的眉頭越皺越緊,在袖子裡握緊拳,目光鎖在兩人交替的身影上,看荀子卿炸了師叔的氣場,而師叔又脫開距離重新補上,禦風而行,飄渺縱橫,廳裡的桌椅平白遭殃。
荀子卿讓他退實則用心良苦,既不願二對一占自己師叔上風,又不願萬花吃虧,好在娴熟的太虛劍意與有所保留的紫霞功不逞多讓,兩人幹耗着就等對方讓步。
蘇萬花看他們一時難分勝負,不禁咬牙切齒:“小師叔麼……這就是小師叔,他叫他什麼?”
柏文松緊緊攥着他衣袖生怕他忍不住上前,聞言歎道:“哎,拐走這麼難聽的,這都是什麼事啊?他這麼口出惡言,還不是因為自家白菜被豬……”
柏文松猛地住嘴,蘇槐序不鹹不淡甩過一記眼刀,繼續盯着廳中瞧,抽出的墨筆還握在手中,就等什麼時候子卿退開一些他能上去斷這師叔的口訣、搓一搓他銳氣。
“……師公……師公!”沒等多久,院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接着有個抱着劍的身影撞進來,冷不防踩到地上的碎瓷跌進門,一下就打破了兩個純陽互相制衡的局面。
兩人恐傷到他,齊齊收了劍,師叔更是伸長了手去撈人。
蘇槐序從柏師弟手裡抽走衣袖,眼疾手快上前将荀子卿拖走,看那年長的道長接了一個十五六歲眉目幹淨的少年在懷、而後扭頭對他們怒目而視。
除了蘇槐序,其餘人皆氣喘籲籲,少年站直後更是驚魂未定,目光反複看着兩位長輩,猶豫地開口:“師公,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