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槐序停了,終于有點精神擡眼:“師妹還說什麼?”
“她要離谷去揚州了,讓你下個月記得按時回谷換藥方。”柏文松想了想,指頭疊在一起飛快算了下,又補充,“隻剩半個多月了,師兄你吃好這十幾天的藥便是。”
蘇槐序敷衍地點點頭:“我記得有一年回花谷收信,聽劉師妹說她曾到過太原,似乎提到過一個楚道長?具體沒有多聊,我也記得不甚清楚,你若再見到師妹,可否幫我詢問确有其人何事?”
“哎?師兄你居然對楚道長的事感興趣?”柏文松抽了口氣。
“江湖是非多,有些人和事我總覺得蹊跷,替我問問便是。”蘇槐序難得懇求他。
柏文松立刻點頭:“是是是,包在我身上。”
“莫要讓楚潇知道。”蘇槐序道。
柏師弟笑了:“師兄,楚道長先走啦,今天早上帶着門徒說是回純陽宮一趟,随後再行聯絡。”
“這麼快?”蘇槐序微微詫異,在柏文松整潔幹淨的衣着上掃了一眼,恍然,“我記得師弟你也該南下了?不是約了師伯要去精進醫術,還要去采集草藥制标本圖例麼?”
“我在安鎮耽擱,師伯早就等不及去了關外了,讓我下半年再找他。”柏文松面露可惜,“也不知這半年,他能不能回來,說不定再見又要等個兩三年。”
“那你收拾東西作什麼?這書從谷裡運過來,不着人運回去?”蘇槐序目光偏斜,去看他身後大包小包要出遠門似的盤纏備用,書卷都分門别類後包裹了捆在一起。
柏文松順着他的目光回頭:“啊?我,我收拾了運去茶莊啊?”
“哪個茶莊?”
“你要去住的那個。”
蘇槐序瞠目:“你去作什麼?”
“去打點啊。”柏文松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迎上他不敢置信的目光,“師兄你們第一次去師伯的茶莊,那兒很久沒主人住了。總要有去過一回的人,先去置辦物品用度、分冊擺好書卷,打掃房間,采買文房藥具,再請個廚娘,雇幾個長工短工,修葺了才好住進去。下個月師兄回谷裡換方,我就先去了嘛。”
蘇槐序正嫌他多事想拒絕,聽到自己曾棘手得不想做第二次的事被柏文松一樁樁安排好,想着想着不由自主點頭:“可行,但是屋後院子裡要留一塊空地。”
柏文松眉開眼笑:“留兩塊都沒問題。”
蘇槐序點點頭,發現說了說着不知什麼時候坐起來,這便躺回去,再看柏文松忙忙碌碌。
柏師弟手腳勤快,不一會兒就收拾了大半個屋子往外運,比蘇槐序離開青廬時忙了一整個月的不知利索多少。
蘇槐序自覺不去添亂,瞅見他拿起一側經絡圖本收進包裡,想起什麼那般重新坐起身:“柏師弟,若有人經絡受損,藥石無醫數年,又忽然有了好轉,這等病例你可遇到過?”
柏文松萬沒想到蘇槐序也會有向他讨教的一天,繼而停下手裡的活,莫名緊張地在他面前正坐,分析道:“經絡牽制骨骼肌肉,非同于皮肉發膚,乃人的活動根本,若受損嚴重确實難以治愈。不知師兄說的病例是哪裡?手腳這等纖細敏銳的地方,着實難辦。”
蘇槐序拿過桌上的扇子,一張一收示意給他看:“握力不足呢?針灸藥物隻可使其好轉一些,撐不住次數多,時間上,更無法一整天乃至上百招的運用。有一日忽然恢複如初,是何原因?”
柏文松看他握扇子的姿勢像極了拿劍,多少有些揣測,道:“兵器沉重,手握精鐵鑄劍更需五指、手腕等靈活配合,我遇到過經絡受損至打不完一套劍招的,至多恢複七八成、能比個短擂,還沒遇到能恢複如初的。如果能運劍一整天,那不就是全好了……師兄,不知那位病患,是怎麼受的傷?”
“陳年舊傷,我也不知具體。”蘇槐序頓了頓,心下懊惱,“他不願意細說,我該多問問的。”
柏文松沒有聽清他的低估,好心寬慰道:“沒事啊師兄,病患不肯配合常有的事。若能找出受傷原因,或許能知道緣由。”
蘇槐序點點頭,思忖片刻,又問:“可能昙花一現麼?”
柏文松想了想,搖頭:“師兄覺得呢?”
“昙花一現,也要有一現的資本。”蘇槐序說着眯起眼眸,看天際陰沉沉地飄起了雨霧,忙坐起身,“子卿呢?他怎麼還沒回來?”
“哦,荀道長是蘇大人請去的。”柏文松跟着往外張望,“去了半天了,應該快回了。”
誰知蘇槐序拂開蓋毯直接站起來,二話不說滿屋子轉,在柏文松疑惑的目光裡找着把不用的油紙傘。拿起來灰塵揚散,他不得不側臉躲開,握拳湊到嘴邊咳嗽。
咳嗽事小,牽動的一絲疼卻令礦底的幻影又浮現,明知是假的,卻能隔着迷霧痛。蘇槐序皺着眉身形一晃,幸好柏文松眼疾手快扶他一把。
柏師弟無意探上他的手腕,忽然擰眉:“怎麼有點奇怪?”
“沒事。”蘇槐序抽手,頭也不回地踏出去。
“師兄,你先前那瓶藥丸每日二服、每次三丸,有按量吃嗎?”柏文松遠遠地在他身後喊。
蘇槐序不及撐傘,揮袍點足,運起輕功就似新燕般踏進春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