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葉大小姐管事的便宜,把縣丞那裡壓箱底的記錄都翻一翻,找些藥鋪的線索。”蘇槐序隻答了他前一個問,按了按發酸的眼眶,擡手往簿子上按。
“怎麼是你找啊?他們人手不夠?”柏文松看他憔悴的模樣看得發愁。
蘇槐序瞥了他一眼,從底層抽出一本來:“他們能找到,還用得着我上心?”
“……呃。”柏文松給問住,“這是葉家的地盤,還有什麼是他們也弄不清楚的?”
蘇槐序不說話,将手裡的那本餘杭藥材通貨備案放到書堆頂上,翻開一頁,指着正常的進出數目點了點。
葉蕪菁也不是什麼生意都做,這藥材一塊便未包攬。
柏文松倒抽一口冷氣:“難道短我們的貨,一開始便是故意的?”
“你還不算笨。”蘇槐序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柏文松有些不信:“我即便缺了藥材,還是可以開方。為何要短這些?”
“不知道。”蘇槐序直言,“挪作他用也未可知。”
“算了師兄,我看你就别管了,那些傷的病的已經夠麻煩了。”柏文松将那些簿子一攬,催促出聲,“利字頭上一把刀,無商不奸、半肚子壞水,你讓他們打完說不定就清楚了。”
蘇槐序怪道:“平時你挺熱心,怎麼這回肯裝聾作啞?”
柏文松仍為前事心有芥蒂,撇了撇嘴将他壓在手腕下的幾本也奪了去。
蘇槐序笑着搖頭:“子卿先前看到有人來,我疑心真有其事而非他錯看。他們商行打便打,再牽扯茶莊可不行,盡快挖出疑兇我才可安心。”
“那也不急着這兩日。”柏文松小聲嘟囔。
蘇槐序無奈,大約終是倦了,不得不按了按眉心,撇下一桌子卷冊站起身:“别收拾了,你回茶莊去待着。”
“啊?我回?”柏文松大驚小怪,瞪他,“要歇也是你歇着去啊?”
“我還走不開。”蘇槐序望了眼胡家醫館的院子,輕歎,“子卿好些了麼?”
柏文松一愣,接着長舒一口氣:“師兄你終于知道問了?”而後笑着眨眼,小聲同他說,“荀道長好得差不多,幫着修繕竹屋,還收拾了一些東西,看樣子不久便會搬回去住。”
他話音剛落,便有藏劍管事匆匆而至,見了他們便迎上來抱拳:“還請二位快些移步醫館,有人需要急救。”
萬花互看一眼,撂下方才的話題回程。
胡家醫館剛送來了病患,是個中等個頭的青年,在床鋪裡縮成一團,面色發青、不停地打顫,嗓子含混地說着什麼。
蘇槐序探手摸了摸此人發涼的額頭,又見他雙手雞爪似地縮着,扭頭便道這大約是中毒。
藏劍管事在旁颔首,說人是在蹲點的廢墟裡逮到的,然後趁人不備打算服毒自盡,隻喝了一小口就被奪下瓶子。說着雙手奉上那個小黑罐,坦言劇毒當場發作,鎮上幫忙的大夫醫不得這種急症,故而送來這裡。
蘇槐序拔開塞子微微一嗅,而後輕蹙眉頭,以袖掩了口鼻琢磨片刻,笑說這種腐鹽要是能整瓶吃下去也是個人才。
柏文松接過來也聞了聞,接着搖頭咋舌,轉身去準備水與瀉藥,還特地要了後廚一串酸漿果。
藏劍管事讓開位置,抱着雙臂由他們給人灌水、施針。
那人折騰一番,急症終于平緩,接着藥力發揮作用,他醒過來便上吐下瀉,鬧至深夜才算消停。
彼時月上三竿,中毒者筋疲力盡,睡得鼾聲連天,陪護的幾個護衛都已睡熟。
柏文松歇在一牆之隔的屋内,蘇槐序吹熄了如豆燈火,看了眼在榻上蜷着的胡大夫,拎上外衫悄然出了門。
難得晴朗的夜,月光亮得有些凄慘。空無一人的院中極靜,隻有那病人睡的棚屋帳幔輕拂。
冷不防有個黑影貼牆而來,鬼鬼祟祟挪到牆角,在矮牆的陰影裡又等了一會兒,四顧無人,終于提起飛步奔向帳裡,從鞋底抽出個亮閃閃的東西猛然紮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