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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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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白将那柄通體雪白的劍再次指向他脖頸,道:“我說,我改主意了。”

蕭紅衣瞳孔驟然緊縮,身子不由自主顫了起來,往後倒退,去躲開那劍尖。

是的,他若是自裁,無論如何都可以做些手腳的,但若是此人動手,便隻有死路一條。

玄白瞥了一眼,問道:“你竟也會害怕?”

蕭紅衣後退着,口中喃喃道:“不行……不可以……不能……”

他在竭力思索着能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忽然叫道:“寒客仙君,我沒有殺死阿夜,劍尖偏了一寸……我沒有要殺他……隻是他他曾經刺我一劍,我要還回來的,對,他曾經刺了我一劍,我要刺回來……要刺回來的……寒客仙君,你不能殺我的……不能殺我的……”

玄白恨恨地道:“那四魔頭呢?被你做成活人樹的風堂弟兄呢?”

蕭紅衣顫抖的更加厲害,大聲應道:“大義,是為了大義!不可能不死人的!風堂的人活着,風潇内鬥永遠不會停止,永遠不會停止死人!丫頭……丫頭若是不死……”

說着,他竟然哭了起來,道:“丫頭若是不死……軒轅易奪了靈根,天下便永無甯日……”

他看了一眼倉冶的方向,忽然大聲叫道:“你不也一樣麼?六百年前你殺他不也一樣嗎?”

他指着自己臉上的疤,惡狠狠道:“你滅了風潇一半的人,你不也為了你所謂的大義嗎?”

“你的大義便是大義,你的大義便能淩駕于我的大義頭上,我做錯什麼了?你憑什麼要殺我?你有什麼資格殺我?”

玄白執劍的手一頓,忽地口中流出一道鮮紅的血液,微微側頭,看了眼倉冶的方向。

倉冶一直在看着這邊,有些模糊,也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什麼,隻聽得心狠手辣的蕭紅衣似在大談大義,有些好笑。

他感受到了玄白的目光,擡了擡手指,喃了一聲哥哥,要叫他放心。

玄白看到了,幾百年前石棺當中的凄厲呼救聲似猶在耳邊,嘴角又有鮮血流出,緩緩轉頭,一點點擦幹淨嘴角的血,重新握緊了劍柄,再度逼近蕭紅衣。

質問道:“那金家呢?逍遙院無幹人等呢?被你濫殺掉的修士,手無縛雞之力的商賈呢?青穗一族呢?”玄白越說越大聲,胸膛劇烈起伏。

蕭紅衣被逼着倒退,終于,後背靠在了枯竭的樹幹上,再無可退,也再找不到理由。

他忽然踉跄跪了下來,哀求道:“寒客仙君,求你别殺我,别殺我……我想活着,人隻能活一次……我并非有意殺人,隻是不得已而為……我仍然心存善意,你該留我一條性命……”

蕭紅衣跪下求着,這個世界的規則如何,事情本身到底如何,是活下去的人才有資格講的,隻要還有一口氣在,那一切都還有機會……他要活下去,他要赢,不擇手段。

他不在乎什麼名節,什麼操守,什麼仁義道德,他隻要這個世界的規則他說了算。

玄白怒氣已極,也疲累至極,閉目仰頭緩了緩,道:“你多行不義,惡貫滿盈,我容不得你!”

蕭紅衣忽地擡頭,指着朝二人踉跄而來的倉冶,怒道:“那他呢?為何他是例外?他殺的人,不比我少!”

倉冶始終不見玄白下手,隐約聽着二人似起了争執,他怕玄白吃虧,硬撐着走了過來,剛靠近兩人,便聽到了這句,例外是什麼意思?

又聽得玄白道:“他與你不一樣……”

“是麼?”蕭紅衣撐着樹幹站起來,再次指着他道:“不一樣?那他曾經屠……”

噗嗤一聲,話語戛然而止,長劍刺過血肉的聲音,蕭紅衣怔怔看着眼前的滴血的劍尖,未說完的話被封到了喉嚨裡,鮮血從頸部噴湧而出,他猝然倒地,喉中嘶嘶作響,再無法說出一個字,臉上漏出痛苦的表情。

他還是輸了啊,他苦心經營幾百年,還是輸了啊,輸給了這些生來就高高在上的人……

地面的枯葉隐隐約約,輕輕顫着,像丫頭幻化的枯蝶,也像小時候凍暈在路邊時,上方飄下的落葉,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對老夫妻朝自己奔過來,他緩緩伸出了手指,嘴角難抑笑意……

忽地,一陣寒風吹過,吹散了幾百年的過往,老夫妻跟着落葉消散,蕭紅衣怔了一瞬,是啊,他的養父母早就被人打死在了街邊……

那年他剛十八歲,養父母已經垂垂老矣,他憑借自己購置了幾畝薄田,生日那天他決定效仿先賢彩衣娛親,卻隻等到了雙親的屍體,打死父母的人隻是為了霸占他們田地,

他上告無門,告到哪裡都隻有被打一頓的份,他漸漸發現那些有權有勢之人,絕大多數都心狠手辣,他們的财富,權勢都是從他這樣的人手裡搶來的,又怎會為他做主?

像那軒轅易,貴為帝王仍不滿足,企圖長生,可他修道又難以抛卻世間繁華,又天生修不出靈根,于是便去搶奪别人的,貪得無厭。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有定數的,想要更多,便隻能取搶奪别人的,他隻有淩駕于别人之上,隻有成為強者,成為強者,他才能重新制定這世間的法則。

可他終究是輸了……輸的徹底,他終究沒有改變這世道。

風停了,養父母又朝他走來了,若是那日他将一同做工的兄弟都帶上,或者自己有些權勢,便不會眼睜睜看着養父母被打死,便不會有後來的一切,他也可以做一個幹淨的人……

閉上眼的那刻,蕭紅衣這樣想。

“阿冶……”玄白拔出劍,便扶住了一旁的倉冶。

倉冶聽了一半,疑惑未解,問道:“哥哥……他說例外是什麼意思?是說我麼?……屠了什麼?……是誰屠?”

玄白睫毛顫了顫,平靜道:“他隻是狗急跳牆,為求生機胡亂攀咬,所有正道所為之事,在他眼中與他濫殺沒有任何不同……”

玄白頓了頓,又道:“……他也是個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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