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大人,犯人嘴硬,撬不開。”
簡忻身為津衛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人是通過關系安插進來的,可上面正職背景更深,工作基本屬于挂職性質,所以衙門裡大事小事多是簡忻這個二把手一手抓。
簡忻換好衣服示意佥事再睡會兒,自己穿過數道鐵門進入刑堂,來會會這個嘴硬的海防圖失竊案要犯。
大約六日前,巡城衛兵意外從一個農夫身上搜出海防圖副本。海防圖記錄着從旅順到煙台的炮台和駐防兵力分布,重要性非同小可。嚴密看守之下,大家都以為海防圖萬無一失,哪想到副本早已流傳在外。
案情上報到提刑按察使司,軍政高層無不大驚失色,令簡忻着手調查。
調查進展得相當順利。
簡忻首先查到受賄掉包鑰匙的軍士,搜出仿品,繼而順藤摸瓜抓捕了安排整樁盜竊案件的運作者。
隻要撬開他的嘴,一切真相即将水落石出。
簡忻上下審視着這個快咽氣的犯人,讓刑差放他下來,鎖在椅子上,親自喂了他幾口水。
犯人被熬一天一夜,短暫舒适幾乎擊破了苦苦支撐的堅固心防。混亂意識中,他本能地用憤怒來掩飾逐漸消退的決心,睜開眼嘶吼道:
“有本事殺了老子,老子就圖個錢,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圖錢?”簡忻揚起嘴角,好像找到了破綻,“你做了掉腦袋的事情,要麼進大牢,要麼東躲西藏,圖的錢自己享受不了,那麼為誰而圖?”
犯人意識到說錯話,緊閉嘴唇不再吐一個字。
簡忻盯着他的臉,一一替他說出可能的答案:“為情人?為老婆?為父母孩子?”
犯人狂暴起來,激烈扭動着身軀。
簡忻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幅度極小的一下彈壓,犯人頓時委頓下來。
“好好休息一會,何必掙紮呢。”
“二個月前,你在城裡購買一處小院安置了你的外室,這個婦人已經懷有身孕。然後你讓老婆帶着獨生兒子返回二道河村的老家,照顧摔斷腿的父親。對了,你的獨生兒子一直患有氣喘病,每年吃藥的開銷也不少。從這些事看,你的确很需要錢。”
簡忻敏銳捕捉到犯人眼中流露出的絲絲懼意,繼續道:
“你賣掉海防圖副本,的确賺來一大筆錢,可你的親人能否享受到這筆錢帶來的福利?”
簡忻的手從犯人的肩膀移動到臉側,修長有力的手指之間不知何時多出一枚銀針。
他将銀針慢慢插入犯人耳前穴位,那犯人面色倏地由蒼白轉為紫紅,額頭血管肉眼可見地突突直跳。
簡忻的表情依舊專注而平和 ,好像跟人在聊家常。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交代出我想知道的情報,你的家人依舊可以享受富足的生活,我們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見那犯人忍着劇烈頭疼還在苦苦掙紮,簡忻有心給他吃點苦頭,便加大銀針刺入力度,撥挑旋扭,肆意刺激着人體最敏感的神經。
那犯人瞳孔急劇收縮,面色唰地再度變白,眼球中仿佛無數把尖利鐵錐一次次刺入捅攪,血管也像要從頭皮中爆裂開一樣。
無法形容的劇痛之下,犯人連叫都叫不出來。直到簡忻拔出銀針,犯人滿身大汗,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息。
“再來一次嗎?”簡忻第二次擡起手。
“不,不要!”犯人徹底崩潰了,“我招,我都招!”
簡忻面無表情,叫來書吏和主審官細問供詞做筆錄,自己返回偏廳。
偏廳,佥事正在吃東西。
簡忻一邊換回官服,一邊和佥事談了談審訊情況。沒幾句的功夫,刑差神色慌張的跑進來,倆人都有種不祥預感。
刑差小聲道:“不好了,簡大人,犯人咬舌自盡了!”
簡忻第一個反應是可笑:犯人當着一堆人的面自盡了?我們的人全是飯桶嗎?
接下來的反應是奇怪:既然談好了,為什麼犯人甯可自殺也不肯交代實情。他怕什麼?難道背後有什麼恐怖力量讓他不敢背叛?
不管怎麼講,離真相最近的人犯死了,海防圖失竊案的線索隻剩下一把仿制鑰匙。簡忻亡羊補牢,立刻安排人手,排查所有鐵匠鋪子。
幾天後,簡忻在後院和七八個衙役快樂打鬥。因為擔心陪練礙着他上司身份不肯盡力,便約定隻要衙役們挨過十回合不中招或者打中自己要害就能去撷春院吃花酒。衙役們因此格外賣力,揮舞着練習用的刀槍棍棒,“呼呼哈嘿”陪着簡大人練習空手入白刃。
簡忻玩得也很開心,暫時忘記了師兄接連數日圍追堵截,以及鑰匙線索毫無進展的煩惱。
整整一天,該等的消息沒來,卻飛來一封兵部的紅羽加密文書。
接到文書的一刹那,簡忻腦瓜一通狂轉,自己和兵部有半毛錢關系嗎?
拆開文書,抽出一張蓋着聆鳳台印信的名帖。
簡忻更懵了。
約他見面的人能發紅羽加密文書,應該官居二品以上。邀請他去京城聆鳳台聽戲,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如果找人辦事的話,為什麼不找手下心腹,而要他這個百裡之外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官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