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遲疑馬上引起語者的警覺。老謝猛然回頭,正好迎上簡忻如沐春風般的笑靥。
“謝師傅真會打啞謎啊。既然耳聰目明,還叫我浪費那許多口水,做人太不厚道咯。”
簡忻走近一步,笑呵呵的說:“作為彌補,謝師傅最好爽快一點,告訴我制作鑰匙的沙模在哪裡,免得我費力搜尋。”
老謝避開簡忻的逼視,恢複原來的坐姿,手扶住砧闆,用生硬的中文道:“沒有沙模。”
“沒有?”簡忻手指一抖,一枚銅子将老謝摸到的鋼釺擊飛丈許開外,“哈,我忘了。像鑰匙沙模這等敏感的東西,用完理應銷毀。沒關系,鑄造馬刺的沙模總歸完好吧?用做證物,二者皆可。”
簡忻目光灼灼,繞至老謝身前,腳尖一挑,地上的鋼釺長了眼睛似的蹦進掌心,“我先前誇贊謝師傅技藝無雙,絕對發在肺腑。看,鍛造的百煉精鋼,加上快速成型的沙模,好像天朝還沒有哪位工匠懂得運用如此特殊的工藝。就算知道工藝,天朝也沒有制作沙模的粘接材料。謝師傅或許嫌我孤陋寡聞,在金砺閣裡班門弄斧。要不,你跟我走一趟大理寺衙門,找位行家裡手評判評判謝師傅高超的鑄造技術?”
簡忻眨眨眼睛,一臉戲谑的笑道:“哦,還得解釋一下你自學成才的怪異語言啊。”
老謝耷拉的眼角抖了兩抖,因為簡忻瞬時将鋼釺點在他的咽喉之上,氣管和動脈遭到壓迫,強烈的窒息感另老謝的呼吸急促起來。
“沙模在哪?”
“沒有沙模。”
兩人僵持片刻,簡忻稍稍放松了鋼釺,之後再度加力。往複幾次後,老謝連連咳嗆,雙手抓住鋼釺,啞聲道:“前面,地上。”
地面堆積着廢棄的麻袋、鐵錠、木屑等雜物。簡忻後退一步,“你去拿,千萬别耍什麼花招,否則我倒想欣賞一下百煉精鋼如何穿透主人那對不聽話的手腳的。”
簡忻注視着老謝一邊咳嗽一邊費力的站起身,雙腿彎曲,腰闆卻挺得筆直。
遠處傳來拉着長音的吆喝,“跑頂啦!跑頂啦!”
簡忻微微一怔,雖然研究過鑄造的詳細工藝,但“跑頂”代表什麼?聽那聲音悠長舒緩,倒不像發生了什麼事故。再看老謝,表情毫無改變,順從的在雜物堆裡翻撿着沙模。
就在簡忻犯嘀咕的功夫,一片熾熱氣浪伴随着尖銳嘶鳴突然從敞開的大門、窗口以及各個孔洞湧進屋内。簡忻恍然大悟,原來“跑頂”是開爐傾倒鐵水之前,先從風孔釋放高壓蒸汽的警示用語。
氣浪撲面而來,行動遲緩的老謝刹那之間好似變成一隻猴子,雙足點地,輕盈的躍向窗口,反手一揚,破麻袋片裹挾着大大小小的鐵塊木屑密不透風的罩住簡忻。
簡忻反應迅速,兼之早有準備,矮身縮進砧闆之下。
“叮叮铛铛”一陣脆響,仿佛雨打芭蕉,金屬闆完美遮蔽了雜物攻擊。
同一時間,簡忻已從砧闆的另一頭穿出,左手一按闆面,右手發出兩枚銅子,疾射老謝的去向。
如果老謝企圖保持距離的優勢,勢必撞上簡忻的銅子。那老謝身手相當靈活,硬生生一個急停重返地面,簡忻就在這瞬息間憑借手撐的反力,後發先至封堵住門窗方位,正待近身一舉擒住逃敵,眼前蓦地迷蒙蒙一片,嗆人的水霧淹沒了整個棚屋。
簡忻倒退幾步,并不急于實施擒拿。封堵住出口,老謝已然是甕中之鼈,何況前堂還有一群等着拿人立功的大理寺捕快,自己更無須冒險。
幾息之後,水汽散盡,屋内景物回複清晰的輪廓,然而,老謝卻沒有了蹤影。
簡忻暗暗吃驚,自己明明感知到老謝就在屋内,為什麼視野中無迹可尋?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東瀛忍術?
蹲下身,簡忻從地上抓起一把木屑,沿着半弧面地毯式撒出。出手時,核桃般大小的木屑早已化為齑粉。
粉末飄飄灑灑,紛紛落地。其間若遇到阻礙,自然會改變墜落的速度,同時給隐沒行迹的潛伏對手打上滿身标記。
“出來吧謝師傅,你逃不掉的。”簡忻不緊不慢縮小着包圍圈,話音未落,一個細微的聲音在左前方響起。
簡忻目光電轉,閃身飛至,身後卻冒出個鬼魅似的黑影,弧形刀光一閃,直搗簡忻後心。
老謝這一刀,幹淨利索,快極,狠極,無論從身法到刀法,稱的上神鬼莫測。而簡忻的注意力又被前面老謝故意制造的聲響吸引,對身後狙殺毫無防備,若是換成别人,興許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但簡忻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