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趕在月底前送來涼王新朝服，張長東好奇，待内侍一走立刻跑過去一樣一樣拿起來看，怎知根本看不出什麼門道，原本還想學一學正經王妃給殿下每日穿戴朝服，過一過恩愛夫妻舉案齊眉的日子，可那些亂七八糟的衮冕、玉佩和绶帶，他半分也看不懂。

初一早晨上朝前，白民瞧他臉色垮得難看，知他心中所想，說道：“愁什麼，這些事又用不着你做，你小叔叔什麼都會。”

張長東道：“總不能一直勞煩小叔叔，王妃也要會吧？”

“你不用，”白民道：“你不是王妃，你既說要娶我，自然該算是驸馬。”

張長東：“這也行？”

白民笑了笑：“我說行就行。”

但他在涼州時也沒怎麼穿過朝服，這衣服連司如卿也穿不明白，隻能叫來宮中老人全管家給白民穿戴，兩人在一邊盯着看，四隻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漏了什麼重要步驟，誓要學會給白民穿這勞什子朝服。白民被他們盯得不自在，一度覺得自己像是關進籠子裡，學人穿衣，供人觀看的猴兒。

朝服一層層穿在身上，再佩上革帶鈎?、山玄玉佩、绶帶之類見都沒見過的東西，最後戴上青玉珠串成的九旒冠冕，張長東呆愣愣望着，第一次如此直觀感受到，原來他家師父真的是皇子啊。

白民落水時就剩一口氣在，鬓發散亂，滿臉殘血，一身白袍劃成數塊破布條，讓血水染得快要看不出本來顔色，張長東每每想起他那副慘兮兮的瀕死模樣，總是很難真正将他當皇子看待，而且白民脾氣實在太好，對他總和顔悅色，就連教訓他時語氣也是沉穩平和，聽不出愠怒，張長東可以當他是師父，是未過門媳婦兒，卻很難認他做主君。

直到爹娘那日半夜闖府，又跟白民談過，帶他回了院子，隻剩一家三口時，張絮才拉過張長東上下左右前前後後摸個遍，見他毫發無傷，抱住他一陣後怕說道：“我的傻兒子啊，你知不知道你幹的都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真追究起來，挾持親王這條罪名就夠咱們全家死個幾百次了，那可是親王啊，你一個庶民，怎能用劍指着他，還逼婚呢？”

“我那時候不知道啊，”張長東解釋一句：“下次不敢了還不行嗎？”

龍啟雲道：“下次？你還想有下次？也就是你福大命大遇上個不端架子又知恩圖報的，要不然我和你娘就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别想下次了傻兒子，以後也不許一口一個媳婦兒，該敬還是要敬的，他現在喜歡你，不同你計較這些，你才能在他面前放肆幾分，誰又知道他這喜歡維持多久，若是來日對你的情意消磨殆盡，屆時你做過的事就都成了罪，明白嗎？”

張長東嘴上說着知道了知道了，可心裡總不認同，覺得他家師父斷不會成為那朝秦暮楚的負心漢。

今日朝服一穿，白民更顯氣度不凡，張長東看傻了眼，不斷想着，這是我家殿下啊，他是我的人，是我媳婦兒，嘿嘿。

白民見他面露傻笑，走到他面前，一拍他頭頂：“發什麼呆，上朝了。”

親王乘車，侍衛跟随在側，到宮門外馬車隻能遠遠停下。白民下車進宮時，已有朝臣三三兩兩行于宮道上，一見白民紛紛過來行禮。白民離京已久，京中官員多經沉浮，除幾位要員大臣外他連人都認不全，幸而白璋幾步趕上随他一起，白民這才拾白璋牙慧，暗自将人名一一記住。

長長丹墀走過盡頭，踏進大殿，朝臣全部到齊，文武兩側鹭序鴛行，隻等皇帝出現。白民走到武官一列最前方站定，轉頭見三公主在另外一邊朝他看過來，随手行個禮：“三皇姐。”

三公主随手扶了扶金钗，也沒正眼看他，眼睛快要翻到天上去：“不必多禮。”

倏而有内侍總管高聲唱喝皇上駕到，敬德皇帝坐上龍椅，一衆朝臣跪地三呼萬歲，聽皇帝說了平身，這才謝恩站起。

衆兄弟姐妹中隻有白璋的樣貌最像皇帝，隻是白璋向來嚴肅古闆，不苟言笑，敬德皇帝許是年紀大了，不像年輕時那般鋒芒畢露，倒比從前多出幾分慈祥，但終歸是人間帝王，說起話來氣度仍讓人畏服，一見了面先問白民：“涼王今日第一次上朝，可有事要奏嗎？”

白民道：“啟禀父皇，沒有。”

“你沒有，朕倒是有，”敬德皇帝道：“隻不過還是要先問問你的意思。”

白民行禮道：“兒臣不敢，兒臣恭聆父皇聖谕。”心中卻想，怎麼那麼快就沖我來了，真是一天都不能等。

敬德皇帝道：“你有軍功在身，又戍邊多年，治理涼州時更頗有政績，如今回了京城，朕總想着該如何賞賜才能配得上你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