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中參職後一大煩惱就是再也不能睡懶覺了。以前禁足在家,白民哪怕睡到午間也無人敢驚擾,尤其張長東搬去父母院子裡住以後,他幹脆讓這兩個小侍衛省了早晚請安的規矩,讓他們隻跟着師父師娘就好,請安也是跟那兩位長輩請,至于他這邊,隻要他不出門,不許任何人來房門外叫他。
但這規矩誰都遵守,除了張長東。這孩子一天不見見白民就渾身不舒坦,哪怕每日忙得要命,天不亮就要跟司如卿一道早起練刀劍,上半天随先生讀書,下半天去演武場學騎射,晚膳過後再和司如卿一起去外面瞎逛,但無論如何,總能找到機會偷偷溜進白民的屋子裡看他幾眼,輕薄一會兒再走。
對此白民下令讓門外伺候的人不許放張長東進來,誰知這小兔崽子走不進門就跳窗戶,永遠不肯老老實實聽話。三番五次教導不改,白民問他你連師父的話都不聽了嗎?張長東說我聽啊,你讓我走我肯定馬上走,一刻都不多留,你不碰我我也不敢強迫你,但我回去後必定會跟我爹娘說,是你背着他們悄悄喊我過來,我不來你就拿師父身份壓我,待對我非禮夠了就讓我趕緊滾,還吓唬我不得跟旁人聲張,否則就要罰我,你看我爹娘信你還是信我。
白民瞪着張長東,有心想罵他幾句,說着“你……你……”,你了半天之後才發現竟真拿這兔崽子沒辦法,隻好忍下這口氣随他怎麼折騰,後來為方便他進房間,還會特意給他在窗戶上留道縫。
如今卻不行了,每日不等天亮,全福就要在門外一聲聲喊他:“殿下,殿下您該起身了,待會兒誤了上朝的時辰,皇上怪罪下來可怎麼好,殿下。”
直到屋子裡傳來一句打着呵欠的“知道了,進來吧”,全福才會帶領幾個侍女推門進房,給殿下清洗的,束發的,穿衣服的,一大群人忙完後白民的瞌睡堪堪清醒幾分,摸着黑走出門,上朝去了。
孟冬時節,天亮得晚黑得早,白民心疼兩個小侍衛,想讓這兩人多睡會兒,也就不再讓他們跟随自己上朝,而是換成從涼州追随他到京城而來的副将。
挂職兵部侍郎有段日子了,白民雖不算混日子,但該他辦的事卻是能拖則拖,本職之外一點兒都不肯多幹,次次趕着最後期限交差,既得不到褒獎,也絕不給兵部尚書去皇帝面前告他狀的機會。
因頂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幾個字,他每日下朝後要先去政事堂聽朝中大臣們議事,跟衆人學習處理各個州縣和京城其他官員遞上來的折子,寫下初步意見,下午才去都堂兵部處辦公,日子過得比在涼州時還要忙。
除他之外,凡是在朝中挂職的皇子公主都要入政事堂,也就是白琮白璋白瑤這幾個人,白民每天踩着時辰上朝,半夢半醒聽皇帝和百官商讨國事,除非别人特意點他的名字否則絕不多說一句話,進了政事堂更呵欠連天,一雙眼睛看似盯在奏表上,實則半天看不了幾個字,好幾次撐着頭差點兒睡過去被白璋一巴掌拍醒,隻能強打起精神,眨着眼睛繼續往下看,可過不了多久眼皮又會一點一點耷拉下去,周遭聲音越來越模糊,耳朵裡跟灌進水一樣,什麼都聽不清,水流出來一滴滴漫到紙上,眼睛也花了,折子上的字像是成了一團墨漬,再過一時半刻又要睡過去,直至下一巴掌落在頭頂。
并非做出一副不思進取的模樣給别人看,他是真的困,白璋問他行軍打仗時是否也是如此,白民回答:“打仗是打仗,有戰事時幾天幾夜不睡都是常事,可不打仗時我都睡到下午,晚上辦公,涼州官員都是過了午時才來見我,咱們這早朝就不能改改,改成晚朝嗎?”
白璋道:“那你去勸勸父皇,告訴他你起不來,能不能改早朝為晚朝,看他會不會罵你。”
白民立時洩氣:“還是算了,前一陣子母後剛罵過我,我還是不要再去父皇面前找罵為好。”
白璋看完一本折子,放在右手邊整齊碼好,邊邊角角都要對準,又自左手邊拿起一本翻開,奇怪道:“母後最疼的就是你,連她都罵你,你是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
“還不是為了給我娶妻,”白民一目十行地掃完一張請安折子,随手朝旁邊一扔:“說想讓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命婦帶适齡女兒到後宮來,替我相看相看,問我喜歡什麼樣的。”
白璋:“你怎麼說?”
白民:“我說我是個斷袖,喜歡男的,讓母後别再給我找了,母後罵我胡鬧。”
白璋壓低嗓音,卻隐不去滿面怒容:“我看你也是胡鬧,就算你真的生來斷袖,隻喜歡男人,也該生幾個孩子讓父皇母後放心才是,你如今都不遮掩,直接拿出來說,難怪連母後都要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