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白民這句話起了作用,皇後從那之後一天一天好起來,不一日能坐起身了,再一日能下床了,沒過多久能走路了,隻是膝蓋終究落下下病根,遇見陰天下雨就要疼一陣子,冬天更是發作得厲害。
可是皇後那時候生的是心病,女兒身死,如同在身上生生剜掉一塊肉,怎會不疼,最後到底為何傷在膝蓋上,白民每次問起,皇後總也不肯多說,隻搪塞他:“或許年紀大了都是這樣,不礙事的。”
後來白民自己入了軍營,見識過各種各樣傷病,愈加确認,像皇後這般動不動就疼的地方必定受過極重的舊傷,最大可能就是跪了太久,可是皇後身份尊貴,又沒犯過錯,除了皇帝之外,誰敢讓她下跪,還跪很久?
多年來他心中始終存了這個疑問,曾經問過軍醫,軍醫也是這麼告訴他的:“最大可能是跪太久留下損傷,這才難以痊愈。”
白民如今又問,見皇後依舊不答,隻得作罷,心道有機會倒是可以問一問白璋,當年是他送皇後回宮的,理應比自己知道的事情多不少。
他将東西送到,除了狐皮毯子還有些用來熱敷的藥,都是這些年裡搜集來的,一并交到羅姑姑手中,又說了會兒話才離開,回府沒多久卻見全福過來給他行禮,說道:“殿下,方才皇後娘娘派人來過,找彤史女官要了記檔去,老奴不敢攔。”
白民怔了怔:“啊?啊……”他臉讓泛起一層熱氣,說道:“既然母後要,就給了去吧,本王沒什麼怕看的。”
為保皇家血脈純正,皇子的日常起居也是有彤史女官記錄的,這起居注皇子自己都無權翻看,隻有皇上皇後才行。白民府上不但沒有正妃側妃,連個媵妾都見不着,但他跟張長東的事也并不隐秘,在他院子裡伺候的侍女和内侍都知道,張小公子名為侍衛,實則是涼王殿下房裡人,彤史女官自然也會照常記錄,想來那冊子上定然隻有張長東一個人的名字,多則一個月裡足足二十幾天,反正張長東沒有月事困擾,就算在龍張二人入府後,張長東不方便過來,一個月也至少有那麼七八天時間。
一想到皇後要看他的彤史記錄,白民忍不住臉色一紅,估計椒房殿裡少不了罵他畜生的聲音。
反正擔了個畜生的名頭,倒不如把這罪名坐實,白民對全福道:“去長東那裡看看他回沒回來,跟他說今日來我這裡睡。”
他想張長東想得厲害,至于龍啟雲和張絮會不會怪罪實在顧不了這許多,隻能日後再請罪了。
因着明年正月又到科舉,白民身為兵部侍郎,成了這一次武舉的主考官,好在武選選拔方式實在簡單,又有往年舊例可循,白民沒太放在心上,隻給手下幾個人安排去準備一應事宜,自己樂得逍遙自在。
白瑤卻沒有他這份閑心,今年不知皇上怎麼想的,定了白瑤做主考官,當朝聽見皇帝指派白瑤知貢舉時,白民掩着嘴,一個瞌睡沒打完,人都精神了。白瑤領職禮部侍郎,由她做主考官原也使得,曆屆主考官大多都由禮部侍郎擔任,但問題是,據白民所知,白瑤的學問跟他比起來不能說雲泥之别,隻能是半斤八兩,而白民讀書讀到十幾歲就進軍營了,能學出個什麼來?
皇子公主入宮學時,規矩極嚴,完不成先生布置的任務,或是查問功課答不上來,伴讀就要代替皇子公主們挨戒尺。白瑤和白民一般年紀,同時上學,宮學裡亦有其他宗室子弟在,白瑤的伴讀天天挨打最多,後來連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擋在伴讀面前,跟先生說:“先生要打就打我吧,别再打别人了。”
先生治學嚴厲,戒尺果然落到白瑤手上,絲毫不因她是公主而留力氣,三公主左手常年腫成個饅頭,右手還得留着寫字,白民對此看得目瞪口呆,下學後還誇她:“三皇姐真厲害,明明可以選擇把功課做好,偏偏喜歡挨打。”
氣得白瑤追着他要揍,可白民也是冤枉,他實在想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人背不出先生教的書呢,這麼幾個字,不是看幾眼就能會了嗎。
就這麼一個草包,白民從涼州回京,聽說她搖身一變成了禮部侍郎,驚訝片刻後心中連連感歎:“大虞要完。”
大虞終究還在鼎盛時期,十年八載完不了,皇上顯然也知道他家女兒肚子裡的墨水有幾斤幾兩重,雖指定她做主考官,還是給她分派了幾個人一起主持,都是翰林院裡的文人名士,做這些事正與他們身份相若,沒真把大虞學子們的未來系于三公主一人身上。
白民十分懷疑,倘若真讓三公主掌握生殺大權,由她排名,三公主會連那些人的行卷都不看,隻讓他們在自己面前齊刷刷站一排,指着模樣最标緻的一個說:“我看你就不錯,今年的狀元就是你了。”
三公主被指派下這個差事,很快忙起來,沒工夫跟白民吵架,但沒過幾天竟讓人給白民遞了一張帖子,邀請他三日後去十裡湖畔的蟾宮喝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