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京城街道寬敞阒寂 ,偶有巡邏兵士走過,步聲铿铿,甲胄锵锵,卻無人擡頭看一眼高處。
三道身影隐于房檐後,毫無聲息,裝作自己隻是塊瓦片,待巡邏隊遠遠走開才敢現身。三人支起耳朵聽一遭,四周再無其他響動,白民一揮手:“走。”話音一落,人已消失。
三人一路飛檐走壁,縱牆掠瓦,直奔兵部尚書侯大海府裡,身法輕得似三根草葉尖兒,寒風一過,渺無所蹤,眨眼間已和夜色融為一體。
侯府離涼王府太遠,先時三人還能齊頭并進,沒過多久張長東體力漸消,比起另外兩人總慢了幾步,忍不住小聲抱怨:“你們不能等等我嗎?”
白民握住他手,說道:“跟緊了,讓人抓去我可不撈你。”
張長東認識白民這麼久,極少見他真正顯露功夫,教自己射箭時也隻是嘴上指點,真正上手放上幾箭隻有寥寥幾次,其他時間或是在書房悶着忙他的公事,或者歪在躺椅上悠悠閑閑看書,加上初見時白民那副随時要斷氣的架勢,張長東總不自覺将他當成個文弱書生看待。
今晚一見才知白民身手遠在他之上,小聲問道:“師父你也會輕功?”
白民道:“為師隻是懶,又不是笨。”
張長東道:“那您是說我笨嗎?”
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聊天呢,司如卿聽得煩躁,低聲道:“都閉上嘴,馬上到了。”
遠遠一望,侯府一片漆黑,除了值夜的侍從,其他人應該一早就歇下。三人再不敢吭聲,躍至高處察看一圈,見還有一間屋子亮着燈,不知是不是侯大海書房。白民收回目光,指指那間屋子:“你們兩個先去放倒巡夜的家丁護院,我在門外等你們,彙合後一起進。”
兩個小的點頭就走。
跟涼王府比起來,侯府的守衛之薄脆,簡直如同兒戲,兩人沒過多久已将所有能動的都打暈,摸回那間亮燈的屋子時,正見白民躲在門外細聽動靜,一婦人聲音傳出,細聲細氣的:“這麼晚了,老爺還不睡嗎?”
另一人語聲洪亮,中氣十足,隐約夾雜幾分憤怒:“夫人先睡吧,待我看完這些公文就去。涼王這個靠不住的,看我過幾日不好好告他幾狀,我就不姓侯。”
涼王:“......”
又聽那婦人道:“那我先去了,老爺也早些休息吧,别熬壞了身子。”
三人倏地躲在一大從芭蕉葉下,看着那婦人出門走遠後,這才又重新鑽出,白民拉下遮面黑布,理了理一身夜行衣,擺出個極和善的笑容,上前敲敲房門。
門内侯大海應道:“夫人進來就是,怎麼又回來了,是忘了什麼......”
門扇嘎吱一響,後半句話戛然而止,侯大海眼睜睜看着三個黑衣人走進來,為首者便是他方才痛罵不休的涼王。
涼王殿下見他愣愣地半晌說不出話,笑道:“侯大人這麼晚了還不睡,真辛苦啊。”
侯大海似從夢中吓醒,驚恐道:“你們......你們怎麼進來的?”
司如卿和張長東恭敬行禮,答道:“見過侯大人,我們翻牆進來的。”
見他一直朝門外張望,像是要喊人進來,司如卿又補一句:“大人省省力氣吧,您的護院都讓我們放倒了,喊破喉嚨也沒人會來的。”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活像是歹人上門搶錢時的威脅,白民輕聲呵斥:“如卿,怎麼說話呢,别吓壞了侯大人。”
司如卿道:“是,屬下知罪。”
侯大海驚吓過後慢慢冷靜下來,站起身快走幾步想給白民行禮,忽然間又想起他深夜闖府,不管意所何為,此舉都分明沒把他放在眼裡,氣得一個禮沒行完又直起腰,拂袖哼了一聲,問道:“涼王殿下從哪裡學來這梁上君子的做派?大半夜一聲招呼不打,闖到老臣府裡來,是為了吓唬老臣的嗎?”
白民朝他緊走幾步,笑道:“大人這是哪裡的話,我是來求您的啊。”
“求我?”侯大海道:“别說以殿下的身份,怎會有什麼事辦不成,哪裡用得着求到老臣頭上來,就算殿下真有何事為難,要垂詢老臣,難道就是這麼求人的?”
白民不敢造次,收斂起平日裡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态,對侯大海拱手就要拜,侯大海再如何生氣也不敢真受這一禮,忙搶上前去将他扶起,說道:“萬萬不可,殿下有何話還是直說為好,這讓老臣如何擔得起?”
說完才想起,涼王上門哪有站着說話的道理,便即引他入座,又想叫人沏茶,白民趕緊叫住他:“侯大人不用忙,我說幾句話就走。”
侯大海盯着張長東和司如卿看了幾眼,轉而說道:“眼下就算涼王殿下想喝我一杯茶也沒人給沏了,下人不是都讓這兩位小公子放倒了嗎?”
兩個小侍衛不自覺低下頭去,心道何止是下人,你這院子裡能喘氣兒的基本上都發不出聲音來了。
白民道:“慚愧。”
侯大海道:“殿下如果真慚愧就不會來了,有話快說吧,老臣知道涼王殿下沒有惡意,真想對老臣不利又何須親自出馬,随便派個人來都夠老臣喝一壺的。”
白民受他揶揄,唯有讪笑:“侯大人……”
侯大人:“快說。”
“是是是。”
白民拿出白天那封折子遞給侯大海,問道:“我來隻是想問一問,大人特意讓四哥給我送來這份折子,不知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