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為我的姓氏很像意大利人,養父熱衷于證明我跟意大利有些神秘的不解之緣。但當他握着那把沾了番茄汁的銀色餐叉往我的眼睛上插、叉尖距離我的眼珠子隻有幾毫米時,我知道他的确是想過要紮瞎我的一隻眼睛的。
事到臨頭,他又改變了主意,轉而把我粗暴地一腳踹到了桌子底下。
雖然不疼,但我卻因恐懼和恥辱無聲哭泣着。我必須裝出一副很痛的樣子,否則他一定會更用力地懲罰我。他最不喜歡桀骜難馴的壞小狗了。
“我讨厭你用那樣的眼神注視我。”他柔和地說道。“你有一雙荒唐的、邪惡的眼睛——看起來真跟你的瘋母親一模一樣。我不喜歡她,希望你不要從她的身上遺傳到太多。”
離開佛羅倫薩到英國旅行并不是我本人的意願,而是養父的。兩周前,他察覺到了我的自毀傾向,這才願意讓我拿着一大筆錢出去旅遊散心。他好言勸慰我他一定會照顧好我那神情恍惚的母親,免得我再去尋死覓活,往自己的胳膊上插刀子。
養父選擇讓我去英格蘭,是因為這裡也有他的人脈,可以替他好好盯着我這個“不知好歹的小狗崽”。比起旅遊,這更像是把我從一隻籠子被轉移到了另一隻陌生的新籠子。
我怎麼可能拒絕他。别說是英格蘭,就算他要我為他下地獄我也不得不去。
“ll y tellement de haine en toi(法語:你身上的仇恨太沉重了).”商務艙裡的我這樣告訴自己,并擠出一絲苦笑,承認自己根本沒從他虛情假意的關心裡得到一絲慰藉。
說真的,我本想在逛完倫敦的幾個地标性建築後就草草離開,我不喜歡總是會突然下雨的英格蘭。但查爾斯·蒙哥馬利禮貌而誠懇地央求我留下來,在倫敦多待一些時日。
他就像許許多多英國人一樣性格淡漠,但有時候軟磨硬泡,固執得像條咬住就不松口的比特犬……他總愛多管閑事,我對他倒還算言聽計從,畢竟他讓我避免了一次出醜。要不是想着要報答他,我早就從他的身邊逃跑了。隻要他的确是為我好的,無論聽見怎樣荒謬的要求,我都會高興。出于好心過來關愛我的人可不常見啊。
查爾斯19歲,身高不足六英尺(183㎝),但有兩種對于剛成年不久的19歲男孩來說堪稱偉大的美德:理智和收斂。他出手闊綽,但明顯不是暴發戶。起初我覺得他是那種潔身自好的精英,畢竟他既勸我不要去酒吧接觸酗酒文化,也勸我不要窩在酒店裡睡大覺。于是我便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議——我知道那樣不好,他也的确是為我的身心健康着想。
我問他:“您現在是久住在倫敦嗎?”
“不,今年我往返于英倫三島和美利堅之間,但在美國的時間更長。久住在倫敦的隻有我的母親,她是南拉納克郡人(South Lanarkshire,蘇格蘭的32個一級行政區之一)。姐姐和我回國後偶爾會和她住在一起。”查爾斯答道。
真不明白,倫敦又不是每天都下雨,再說他下雨又從不打傘,為什麼還偏偏天天拎着那個沉重的玩意。彰顯身份,他大可以拎一把輕便的手杖——2.4kg?難道這是他拿來鍛煉身體的一種手段嗎?
我露出了一絲讨好般的微笑:“您的母親和姐姐一定和您一樣漂亮。”
綠眼珠眼波流轉:“她們會很樂意認識您這樣一位新朋友的。您可以留下來,等我的姐妹回來——屆時我将請您到我家做客。”
“比起結識您那美麗動人的淑女姐妹,我更中意的還是您這位尊貴紳士的青睐和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