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阿德裡亞娜早就不在了。她的死不是因為急病也不是因為壽命。我确信她就是被我敬愛的養父處死的,雖然我從未親眼目睹。他可不會閑到專門送狗去安樂死,找一根麻繩套住狗脖子,往樹上一吊——這樣就算完了。
如果隻是那樣,那養父真可謂是仁至義盡。那隻是我最好的一種猜測,畢竟為了保護我那顆小男孩脆弱的心,養父并沒有讓我親眼看到處決過程,也沒讓我看到狗的屍體。她咬碎了養父的一個手指甲。假如有個人類做了同樣的事,養父對待他也不會比對待阿德裡亞娜更溫柔。
阿德裡亞娜之于養父,是一條不知好歹又恩将仇報的壞狗,可她之于我,卻是童年唯一的也是最後一位摯友。與我毫無血緣關系卻能無條件熱愛我的,說到底也隻有她。
我喜歡狗。狗不會說話,卻能一直愛我,無論我是多麼不可原諒的人渣。阿德裡亞娜之後我再也沒有養過狗。我不想再一次經曆那種痛徹心扉的絕望與無助。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卻救不下她。我沒法讓她入土為安,甚至不能為她放聲大哭。
那種事千萬不能讓查爾斯知道。我心想道。勳爵先生是個狂熱大型犬愛好者,他知道了準會心痛得要命。
摸着布呂歇爾的狗頭時,我想到阿德裡亞娜。我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如果當時再決絕點,對養父說我要救下她,後來的一切到底會有什麼不同……我苦笑起來。他或許會讓我代替我的狗把頭伸進吊索裡吧。叛逆的獵狗不管多善于捉野兔,對他來說都是枚必須鏟除的定時炸彈。我必須得站在他的那一邊,無論對手是誰……
“之後我要去一趟愛丁堡。”查爾斯告訴我,“别難過,會很快的。我發誓不會超過三天。”
兩天前他已經提醒過我了。我麻木地點點頭,心裡生出難以言喻的寂寞。
我強迫自己擠出一絲假笑:“隻要您不是打算去和任何可以成為您未來妻子的女孩們跳舞,那您就盡管去吧。”
“我是去參加家族聚會。”他醒的早,西裝已經穿得整整齊齊。他無視了我那抹十分勉強的笑,在我的唇上輕快吻了一下,又眨了眨眼睛:“别擔心,我肯定會給你帶禮物回來的……記得給我打電話,克裡斯蒂安。”
禮物?我什麼禮物也不想要。要是我親愛的勳爵願意更用心地對待我,那就足夠了。我悲傷地苦笑着,卻不完全是因為告别。
我承認我是條貪得無厭的壞小狗。報複性消費終究沒能讓我真正快活起來,至今我對金錢的态度都暧昧又淡漠。事實上就算我在大街上看見10萬的美鈔也隻會不屑一顧。但我平日裡竭盡所能地搞錢,仿佛愛财如命——用美色、天賦和特權向有錢人施壓,從他們口袋裡搶走最後一個硬币。
我真正渴望的禮物是拿錢買不來的。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那樣死心塌地地熱愛我的母親。畢竟現在除了她,再也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對我好。
一想到母親,我的眼淚就又無聲無息地流下來。母親,要是你不曾生過我,那該有多好。現在,我已經把包括自己在内的許多人的生活都毀了。
我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查爾斯準是不明白自己的哪個單詞惹得我失聲痛哭。他是不太喜歡哄成年人的。說實話,理性如他,恐怕壓根不喜歡太情緒化的情人,那樣會讓他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