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耶維奇閣下,方才您的皮鞋一定踩髒了吧?請屈尊允許我下作的手指觸碰您尊貴的腳,并替您揩去這絲浮灰……”
隻因為他知道「大公」有潔癖。
德米特裡微微眯起眸子——他視力很好,這是為了看清手帕上金線繡着的一小行法語:“獻給親愛的教父克裡斯蒂安·薩列裡——伯納德·威爾吉利奧”。
這是來自「教皇」的珍貴禮物,是法國佬在為馬爾切羅施洗後得到的。沒想到這孱弱的法國人性格裡還真有些叛逆和不羁。
諷刺至極,伯納德養了好一條卑躬屈膝、而又忠心耿耿的尋血獵犬!
德米特裡閉上眼睛,昂着腦袋不再理會。這樣的獻媚讓他感到很不舒服。但是算了,他懶得深究法國佬想要幹什麼。雖然他嫌棄一直戴在手上的手套可能不幹淨,但法國佬的手指理應是幹淨的。
“尼古拉耶維奇閣下,您還滿意這樣的服務嗎?”法國青年時年23歲,笑容卻毫無尊嚴與生機,全然像隻真正的走狗——不,即使是真正的走狗都會比他活得有尊嚴,德米特裡心想。自己甚至沒有在任何一位低微的“紐扣人”臉上見識過類似的神情。
克裡斯蒂安擦完鞋,便虔誠地将那剛擦過鞋的手帕(雖然并沒有變得太髒,德米特裡有潔癖,皮鞋很幹淨)放在唇邊吻了一下。這一舉動把德米特裡惡心得閉上眼睛。如果不是「大公」厭惡同性的親近……克裡斯蒂安或許會直接跪下來親吻對方的鞋尖的。
“對不起,今天是我不對,請寬恕我吧,畢竟您大人有大量……”法國人揚起腦袋,笑得妩媚多姿。但德米特裡依舊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那語調裡蘊含的懇求與顫抖。
不可理喻,他居然在害怕。
這下德米特裡算是明白了。原來比起自己,他才是更怕被檢舉的那個……也是啊。要是「教皇」大人知道自己養的獵狗居然對自己抱有如此深重的怨念與恨意,即使他再寵愛這條狗也一定會把他斬草除根。
說到底,「教皇」閣下除了自己的親人,不可能對任何人抱有特殊的愛意或敬意。德米特裡很清楚這一點。伯納德·威爾吉利奧閣下崇尚的隻有忠心與實力,從來不會是它們的所有者。所以他才既不會任人唯親,也不會徇私枉法。
至于威爾吉利奧到底看中了這法國佬哪一點,德米特裡也有所耳聞……十有八九是因為他那神奇的唾液腺。至今沒有人破譯出那種蛋白質的分子結構,更無法做到量産。如果哪天伯納德真的做到了,恐怕就要把這畜生一腳踢開了……這裡的踢開,是指生物層面的抹殺。他絕對不會希望自己的獨門秘方被這隻朝三暮四的壞狗賣給别人。
這一天總會到來的。畢竟科技一直在進步。
法國人美貌驚人。當他臣服于他人的腳下時,秀發披散,便襯得那琥珀色眼眸和精緻的臉龐越發讓人移不開視線。他美麗脆弱得像是尊一摔就碎的印花瓷器,也難怪他的養父要對他心生憐愛。
見俄羅斯少年蹙着眉頭不說話,法國人頓時抽噎着哭起來,滿臉都是淚,看起來好生動人。如果他的對手不是性冷淡的德米特裡,那此時準要就此上鈎了。誰會輕易拒絕自己送上門來的美色呢?
俄國人的幻滅性格早已深深根植于德米特裡的靈魂裡。他從不欣賞活物的美貌。他甚至從來不喜歡鮮花,冬風一吹,那些短暫而終将逝去的美都不足挂齒。
“讓開,法國青蛙,我沒時間陪你做遊戲。”德米特裡不滿地移動腳尖甩開了他,一臉嫌惡,生怕這不安好心的法國人要碰到自己的腳腕或者小腿。他很煩毫無底線的人。現在,他真想把這條狗東西一腳踢開,就像踢散一堆木屑一樣。
克裡斯蒂安眼淚一擦,面露喜色。
“這麼說,您不打算在我的養父面前嚼舌根喽?”
德米特裡罵罵咧咧:“滾開,你這條臭烘烘的法棍面包!”
“謝謝你,我親愛的米佳。您可真是位言出必行的好人啊。如果不是……哈哈……我至少會親吻您的手背的。”法國佬笑得花枝亂顫,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不,德米特裡·海因裡希·尼古拉耶維奇,如果不是念及你的恩師沃爾德馬爾(弗拉基米爾帶法國音的念法),我絕對會上你。”
他的語調雖說輕快自如,卻淬出些顯而易見的寒意。那雙美麗的眼睛雖然還在微笑,此時也流露出難掩的輕蔑與敵意。
他善變得簡直像契科夫筆下的變色龍。
算了,今晚就去那家出售俄國菜的餐館吃加很多酸奶油、土豆塊和櫻桃蘿蔔的俄羅斯凍湯(okroshka)和蘋果烤雞,以及烤過的奶酪夾心面包和俄式酸黃瓜。德米特裡悶悶不樂地想。
……上份甜食,務必提醒廚師不要法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