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查爾斯并不情緒化,但我依舊不願追問,很怕會勾起他的往事,惹得他傷心。
“那份苦差事的确讓我無可奈何。但這是我們的家族義務,我的家族不是天生的貴族……實話實說,我們的姓氏跟王室沒有半分錢關系,卻的确能享受到貴族家庭的權利。然而,你在任何一本書裡都不會找到我們的頭銜……毫不誇張地說,工作不僅是我們賴以為生的保障,更延續了我們的家族生命……至于現在我究竟在做什麼工作,以後你會知道的。”他平靜地答道,“我絕不會因此憎惡安東尼。但每當看到他在我眼前晃蕩,我總是會心煩意亂。”
“為什麼?”我勉強地笑着問他,“安東尼覺得自己跟您是朋友呢。”
“因為我從來不需要被硬塞給我的、施舍性質的關愛。我不是流浪漢,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安東尼的恩惠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查爾斯冷哼一聲,把我推到鏡子前坐下。
“難道您的摯友隻有萊昂納德·岡薩雷斯嗎?”
“沒錯,隻有萊昂納德·岡薩雷斯!”他賭氣似地快速答道。“因為我就是個喜歡跟裁縫交朋友的僞君子,這無可厚非!”
今天早些的時候,他興緻勃勃地提出想替我梳頭發。但過了足足五分鐘,他依舊叼着我的路易威登牌發帶,握着梳子,皺緊眉頭,仿佛正面對一道無解的數學難題。過了好久,他都不敢動一下。
看來,他也很怕一不小心弄壞我“至少價值十萬歐”的美麗長發呢!我咯咯笑了起來。那副緊張的模樣真讓他顯得像隻警惕的貓。
我向鏡子裡的他眨巴眼睛:“請大膽梳吧,梳壞了也沒關系,我的身價不在頭發上。”
他不高興地回答我:“那在哪,在嘴裡?”
“您說的沒錯,的确就在嘴裡。”我微笑着點點頭。
這是個閃爍其詞的答案。既可以指我唱歌禱告時的聲帶,也可以指我油腔滑調的舌頭……當然,我心知肚明,最值錢的當然還是我的唾液腺。
他突然放下了梳子,小心擡高我的下巴跟我接吻。
他的吻又一次撥動了我的心弦。我揪住他的袖子将他反按到椅子上,将他困到身下一遍一遍進行法式濕吻,直到他因為窒息難耐地扯了我的頭發才作罷。
“清晨可不是行事的好時機!”
我被他扯掉了一小把頭發,但還是讪笑着點點頭。我很明白,如果方才我的動作再稍微過激一些,沒準又要把他勾到動情了。
“看來,你的确長了一張吃力不讨好的臭嘴。”他冷笑着把一绺紅毛舉到我的跟前,讓它們輕輕飄落。“親愛的克裡斯蒂安,這些濃密漂亮的頭發不要可以捐給别人……就比如熬夜秃頭的程序員。”
我被他逗得樂不可支。
“話說起來,您的朋友樸惠勇也是程序員呢。”
“哦,樸可是位典型的程序員。他的工作比真正的體力勞動還要折磨人。他每天隻睡兩小時,血液裡幾乎流淌着冰美式。”查爾斯面無表情地答道,“不得不說,不列颠剝削外來者可真是有一手。他們把英國人的工位交給更勤快也更高效的外裔,用工資收買他們的青春和健康,還讓英國人恨他們——可惜這些工錢最終還是要付給英國的醫生。這是怎樣一筆兩全其美的劃算買賣啊。盎撒人總是這樣狡詐。”
“很抱歉我得插一句話。既然你們都生活在不列颠島,難道盎撒人不算您的同胞?”
他立刻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
“一派胡言!蘇格蘭人是凱爾特人的後裔,你的地理學得真差勁!”
“好吧,很抱歉。”我輕笑着,把頭埋到他的頸窩。“怪不得樸總是脾氣暴躁……真不知道卡爾和樸惠勇之間,究竟誰更慘一點。”
“為什麼一定要比慘?我希望别人的生活一個比一個更幸福。你也是,克裡斯蒂安,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他鄭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吧,無論如何,他們的悲劇因我而起,希望之後我還有機會幫助他們握手言和。”
看來他并沒有對卡爾的不幸婚姻視而不見,我暗忖道。安東尼說的沒錯。這位正在與我熱戀的勳爵完全配得上我的敬重。他的身上擁有怎樣引人注目的美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