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兩隻狗就在不遠處嬉戲打鬧。
小阿德裡亞娜隻有三個月大,被那條并不紳士的邊境牧羊犬打得細聲尖叫。
“布呂歇爾,這可是位以後體型接近你兩倍的淑女。”查爾斯嘴裡叼着煙,輕輕踢了踢布呂歇爾的側腹——力度很輕,比起警告或許更像愛撫。黑白相間的牧羊犬尾巴搖得更歡了。
“您的天賦真的很厲害嗎?”
他擡眸看向我:“你可以自己做出判斷。現在無論你問什麼,我幾乎都能給你解答……但學術問題不行,我還在念書。”
“那麼,您能告訴我,我生來有罪嗎,否則為什麼我總是不能如願以償?”
原本我以為這隻是兩天後我們的一次平淡無奇的談話。
他輕輕點了點頭:“你先告訴我,你覺得伯納德·威爾吉利奧待你如何?”
“他待我不薄。”我猶豫着,有些不安地答道。“不,實話實說……他對我很好。”
即使我讨厭養父,這些話也不是在撒謊。雖說我在他的身邊受到了不少羞辱和傷害,但比起被某些家族首領豢養的美貌娈童,那我的養父簡直算得上仁慈。
他從來沒睡過我,也不允許任何人随便睡我。他從來不會故意傷害我,除非我反抗了他。他親切而耐心地指導我,說我回報他的方式就是忠誠。以至于有的時候,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一條不知好歹的壞小狗了。
“真可惜,你的全部不幸都來源于那個那不勒斯家族。”查爾斯若有所思,點着了一支煙,沒抽,隻是夾在指尖:“您或許早就清楚了,您的天賦是從生父魯德維科那裡繼承來的,克裡斯蒂安。他跟你養父結識的時間比你想象中要久。”
“所以,魯德維科的死跟我養父有關,是嗎?”
“是。那個家族首領為了做生意,什麼都做得出來。”
“看來,我的生父的确是因我而死喽。”我聳聳肩。我壓根無所謂,反正我的兩位“父親”,哪一個我都喜歡不起來。我隻愛我的生母波格丹娜。
“親愛的克裡斯蒂安,魯德維科與其說是因你而死,不如說是因他與你一緻的天賦而死的。伯納德·威爾吉利奧原本就不喜歡不聽話的成年大狗,得到你之後,你生父就徹底沒用了……你沒忘吧,伯納德曾經問過你是不是很憎惡自己的生父,你說恨不得讓他死。沒過多久,你的願望成真了。”
“就跟你向往自由一樣,您的父親向往藝術。他倒不是不愛你和母親,隻不過在他眼裡,比起藝術親情不值一提。他隻是個天真無邪的年輕人而已,雖然不是位才華橫溢的小提琴手,卻跟你一樣有唾液腺的才華……但很不幸,他遇上了伯納德。”查爾斯歎息着,兩指撚起煙,用力按滅在煙灰缸裡。“你父母才結婚沒多久,他就找到了你生父,花言巧語地哄騙了那位22歲的天真白癡藝術生,跟他結下了難以置信的友誼……那并不難,他隻要誇贊魯德維科就足夠了。落魄的藝術家們總是覺得自己懷才不遇,多少有些高傲自大的壞毛病,隻要拿捏住了這個弱點,想控制他簡直輕而易舉。此後,您的生父就在他慫恿下丢下妻兒出逃了。”
在我的記憶中,提起生父,我的母親會用“令人作嘔”形容他。我木然地點點頭:果然,我的生父總是這麼自以為是。
“我不是讓你原諒你生父。在我看來,這兩個都不是什麼好父親。但你知道嗎,是伯納德親手導演了你的噩運,不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他觊觎你的天賦,現在你本該待在裡昂和父母其樂融融地生活在一起,養一條大狗,或許她恰好就叫阿德裡亞娜……你本該在這個年紀追求真愛,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在負罪感與求愛本能的交界處掙紮。伯納德毀了你的全部,還強迫你感激他,為他奉獻過去和現在……而且,他還要你為他犧牲未來呢。你沒有意識到那個可怕的事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