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聽聞了這些話,我的心裡卻依舊波瀾不驚。查爾斯說的都是事實。
我漫不經心地冷笑起來:“養父殺死生父,就是一條蛇被另一條蛇吞吃入腹,這沒什麼了不起的……對了,親愛的,如果我不接受你的饋贈,安于現狀,你能告訴我以後會怎樣?”
說到底,我還是不敢輕易承擔失敗的代價。伯納德是個理智的家夥,心狠手辣也頗有耐心。他不會輕易讓我死的,隻會一點點地擊潰我的精神,讓我在求死與求生之間生不如死。反正我天賦發動也不需要神智清醒。
他低垂着綠眼睛沉思片刻,給出了答案:“到底會變成什麼樣,恐怕您本人比我更清楚。”
養父希望我心甘情願地為他服務,所以他願意寵愛我。他一點也不喜歡像某些家主一樣責罵、毆打自己不聽話的狗。我九歲時他會帶我去看處決叛徒。即使他幾乎從來沒有打痛過我,那些記憶依舊成了我揮之不去的陰影。
自小他就以這樣的壓迫給予我心理暗示:我對你好不是因為舍不得處罰你,而是因為你一直是我的乖狗。
我聽見自己淡漠地喃喃自語:“原來,上帝根本不存在。”
亵玩我人生的那些上等人就是真正的上帝,難怪我注定得不到救贖。
我以為自己可以平靜地面對這個事實。畢竟我早就知道了,隻是一直用自欺欺人的信仰麻痹自己,強迫自己假笑着活下去。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直截了當地揭穿了這個事實,把這個被我回避了很久的事實摔在我的面前。
如果我成天想着自己無能為力的命運,那我會在被養父處死之前,就被自己的想法折磨緻死。
我痛苦地拼命搖頭,想把這個念頭從腦子裡甩出去。這麼想你會死的,克裡斯蒂安!
可是我忘不了,我過去的輪廓在我的眼前越發清晰。我忘不掉謾罵、恥笑和玷污,忘不掉為了讨一口飯和幾個錢就忍氣吞聲的痛楚和屈辱。自己在哭的時候,養父就在不遠處拍掌大笑……
我付出一切才能換來他們不屑一顧的東西,即便如此,還要被他們稱呼為懦夫和走狗,說我沒有下層階級的骨氣和氣節。太傲慢了,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肉食者居然要對我的生活指指點點?
可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出生的?難道成為上等人的走狗,用我的才能替他們奴役其他狗們就是我畢生的使命嗎?就像出生在養雞場裡的家禽一樣——天啊!我們的噩運注定要随着血緣關系傳承。畢竟,上等人們的後代天生就是上等人,劣等公民生下的小狗兒卻沒有幾條能學會直立行走!
狗在人的眼裡,所剩無幾的價值就是供他們挑揀、交易、壓榨。他們的确從來不覺得狗跟他們一樣。我當然不是沒想過反抗,可是幾乎是手無寸鐵。
可是我真的很不甘心,無數次地像上帝禱告——主啊,生而為人的意義是什麼?救救我,哪怕我要死上一千遍!無論您想要什麼報酬,隻要我付得起,我都願意給您!即便如此,上帝也沒有回應過我的呼喚。
權貴們創造出的神怎麼可能眷顧我呢?
即使我不願意收下查爾斯的“禮物”,如今的我也已經别無選擇。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我的生活也不會變得比現在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