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優雅微笑:“義賣?親愛的斯圖亞特叔叔,我不是特别明白。”
斯圖亞特深吸了一口氣。
“你說的那塊小燕麥餅——是不是你自己?”
查爾斯裝作沒聽懂,輕快地沖叔叔揮了揮手,岔開話題——仿佛他們是什麼闊别已久的好朋友一樣,接着拉開門就打算離開:“哎呀,親愛的叔叔,請饒了我吧。過去我少不更事,的确犯下了不少傻事。不過,還是多虧您救我于災難之中!”
他的答複不能說是情真意切,隻能說毫無誠意。現在他急着跟幼小的兄弟見面,這是為數不多能讓他重返愛丁堡的理由——七月末他來接那條雌性混種狼狗阿德裡亞娜回家完全是一個罕有的例外。
春天時他難得地求了求叔叔,給了他一幅上色了的素描像,求他為自己找來一條狗,那時斯圖亞特還以為他打算改邪歸正了,不料卻是本性難移。
斯圖亞特默不作聲地沉思着。就連侄子遞煙給他,他沒有馬上注意到。過了好一會,他才擡手接過了那根香煙。
“但是,我的小松鴉呀,遲早有一天,你會被獵人用捕鳥網捉到。”
“是嗎。”年輕人收斂起了笑容,無所謂地攤開手:“那叔叔就任由獵人捉走我,将我拔毛剔骨,煮成一鍋鮮美的松鴉湯呗。”
他向叔叔輕快地眨了眨眼睛:斯圖亞特叔叔,既然您已經吃下了大燕麥餅,就不要貪心不足,想着繼續吃掉我這塊小燕麥餅了吧?
他那位早逝的父親并不是病逝,而是不堪重負選擇了自盡。生前最後的時刻他受盡了自責與恐懼。但他無權被葬入家族陵園,隻能孤零零地躺在英格蘭的某處公墓裡,跟一堆帶着陌生口音的鄰居作伴——家族視他為恥辱和懦夫。
奧斯卡嘴上不說,其實卻一直耿耿于懷。他認為自己的父親生前忠實履行了義務,死後卻不能享受到應得的優待。他咽不下這口惡氣,父親離世的确讓他的生活改變了很多。
之後他改掉了姓名去了美國,試圖逃離某種既定的命運。可他終究是要回家的,他自己比誰都更心知肚明。
斯圖亞特也明白,要不是天賦和來自家族的威壓,卡羅爾肯定不可能選擇自盡。但是沒辦法,自殺而死的成員肯定不能葬入家族陵園,也不能升入天堂——這是傳統。雖然不近人情,卻不能算是糟粕。要不是這樣,鬼知道全不列颠現在還剩下多少人。
斯圖亞特向侄子微微點頭:“親愛的,看來你一直沒學會感恩。要不是你的家族,你早該咽氣了。關于你父親,我很抱歉。但至少我不會像他一樣用死逃避自己的義務。”
話音未落,細長冰冷的長劍就挨近了他的咽喉。那是他的侄子從長柄雨傘裡抽出來的。這把傘足有2.4公斤,奧秘就在于隐藏其中的劍刃。
“斯圖亞特叔叔。”劍尖上挑,彬彬有禮地挑起了斯圖亞特的下颌。“您已經傲慢到認為自己是我的主人了嗎?我曾經對您言聽計從,不是因為義務,而是因為我真心實意地敬仰您,那絕不隻是對長輩的那種敬仰。”查爾斯面色凝重。“但請您仔細想想,您都用什麼回報了我。您放任人渣侮辱我,還聲稱我丢了您的臉。您認為隻要讓我無處可去,我就會乖乖回到您的身邊……我不願意揣測您的心思,可事實證明您就是這樣想的。”
他的語調裡染着一絲難以捕捉的失望和痛恨。他們曾是一對關系親密的叔侄。商人突然想到,那令人着迷的小燕麥餅故事正是自己講給他聽的呢。
“現在就按照你的想法更利落地處理好一切,奧斯卡。否則你的優柔寡斷會使凱爾特血統的先祖們蒙羞。”斯圖亞特·狄更斯面不改色,甚至連捏煙的手指都懶得動一下。“對了,我的孩子,下次換把更趁手的佩劍進來吧?這把對你來說還遠不夠鋒利。”
劍尖靈巧地移開了,侄子的臉上很快又露出了那般冷漠又禮貌的神情。斯圖亞特理所當然地遭到了侄子的拒絕:“饒了我吧,親愛的叔叔。今天我真的已經很累了。”
他已經徹底失去跟叔叔交流的興緻了。現在是九月初,在回美利堅讀書之前,他還想見見自己的兄弟。小理查德是位園藝愛好者,在溫室裡種了不少稀罕的植物……他很想念自己13歲的兄弟,感到有些迫不及待。
斯圖亞特沒有多說什麼,隻不動聲色地放他走了。接下來的一切想必順理成章——他會去見他正在上中學的兄弟,像所有好哥哥一樣給年幼的弟弟講外面的故事,之後就會去美利堅。
查爾斯(雖然斯圖亞特有時還是習慣性地叫他奧斯卡)足夠膽大也足夠聰明,學什麼都快。可惜他總被無關緊要的情緒束縛手腳。斯圖亞特搖搖頭,不禁為侄子被浪費的天賦感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