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領主的确告訴過貓妖精:“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強求你”,隻是他忠實的小貓壓根無法拒絕他。領主全然知曉悲劇因自己而起,也已經做好了為之負責的覺悟。
也許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他的靈魂已經快要消散了,但隻是被貓妖精“消化”掉,罪業也依舊萦繞,或許正是這個事實催化出了他激進的自毀覺悟。隻是這個覺悟,是不會讓那些愛他的人們感到幸福的。
過去查爾斯從來沒有想到過這種解決方法。即使是在最無邊無際的黑暗裡,他也堅信自己總會高高興興地找到自己的主人,一千年裡都是這樣的。他曾是一隻傲慢而強大的妖精,後來卻在十個世紀裡如獲至寶、受寵若驚地珍惜着人類少年為自己取的姓名,因為想被人類少年愛撫便堂而皇之地躺在地上呼噜呼噜打滾撒嬌。
可他居然會天真到以為這種日子可以永遠持續下去。
或許他隻是太累了……明天,一切就會回歸正常了。或許這根本沒什麼好傷心的,不是嗎。
但說自己一點也不傷心,倒也不像真的。畢竟流離千年的,不隻有渴望領主的法國人,同樣還有追求不滅靈魂與無暇之愛的自己。
白貓在黑暗中悲鳴、呼喚着,徒勞地尋找主人的身影。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主人是怎樣一位同情心淡薄、冷酷無情的人類。對他來說,死後的世界啊、靈魂啊……好像都沒什麼意思。我親愛的領主大人啊,為何什麼都不能挽留你那顆冷若冰霜的心靈呢。
“主人啊,主人啊……我太痛苦了。你為何、為何不曾拯救我……!”
他在那片黑暗徒勞地尋找着,不知為何,就忽然又想起主人把他囚禁之後對他說的話。
“隻要命運過于癫狂,就連悲傷都像場鬧劇。你難道不會這麼認為嗎,我親愛的查爾斯?”
我一定會讓您離開這裡,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查爾斯很想這麼告訴他。但看到主人那溫柔、殘酷,而又不容置辯的眼神,他忽然覺得無話可說。
他欺騙了我。可是,我不也一樣嗎。
在這十個世紀裡,他無數次請求法國人殺了自己,卻從未将此告知自己的領主。現在,輪到領主蒙蔽他了。
最後,貓妖精不得不寄托希望于跟自己的主人坦誠相待來試圖挽留他:“我的主人,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讓自己感到後悔的事,包括與您相遇……”
不料,領主聽了,卻歡快地笑了起來。
“那麼,我也一樣。我做下的決定,絕不會後悔。何況,我親愛的查爾斯·麥克蒙哥馬利……你已經為了我的願望承受了很多了,現在便到此為止。因為我不能讓你死,也不會讓你死的。但我終究是要和你離别了。你說,剝奪你的自由,是我的權利。那麼将你的自由交還與你,便是我的義務了。”
但貓妖精并不覺得很好笑,還忍不住大哭起來,接着就幾近崩潰地傾訴起自己的心裡話。
“我因吞噬您的靈魂而感到慚愧,卻沒有後悔過!我的主人。我早已做好為您獻上一切的準備……那些事根本不值一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一切都可以獻給您……”
可是那又能怎麼辦呢,他那鐵石心腸的主人已經抛下他的小貓離開,聽不見他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