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闆已經擦到足夠接下來的闆書,他放下闆擦,轉頭看向大屏幕誤觸提前跳轉出來的最後一組圖片。
本意是給學生介紹介紹他去過的标志性地貌景點,單個的風景照不全,于是他放了兩張有人像的進去。
他想了想,撿了個能回答的答道:“當然是自己拍的。”
張口“哇”的人不少,氣氛回溫,有人趁亂八卦:“誰給陸老師拍的呀~”
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是這聲問題話音落下後,四周詭異地同時安靜下來。
幾十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這個問題是衆人商量好後齊聲而出,現下都在期待着陸圓缺說出他們早已編排好的答案。
陸圓缺扯了扯嘴角,對上謝今朝看戲的眼神,本着活躍課堂氛圍的教學目的,說。
“是我愛人。”
聲音不大不小,好像隻是在講解最普通的季風環流,語調平淡,不起波瀾。
謝今朝聞言一笑,擡手拍了張黑闆屏幕的照片,點開微信某一個對話框。
謝今朝:“是我愛人”~
隻幾秒,對面彈出條新信息。
遲意:認真聽講。
教室仿佛被摁了兩秒的暫停鍵陷入詭異的沉默,緊接着,哄笑聲,讨論聲迅速開花四下狂炸,似乎都很滿意又很意外這樣的回答。
“什麼,陸老師結婚了?他不剛研究生畢業嗎——”
“你自己聽聽你在說什麼,研究生畢業為什麼不能結婚。”
“老天爺好浪漫呀,跟愛人一起去旅遊然後把照片做PPT。”
“誰在說浪漫?浪漫的是他們,我隻是被提問還答不上來的高中生!”
“等會抽問抽你身上還答不出來才是真浪漫了。”
“喲喂,是我愛人~~~”
“笑死我了,你是表演型人格吧。”
“我操等會,我都沒聽清,說啥了說啥了??”
後排的同學消息永遠趕不上前線,伸長了脖子往前桌湊腦袋問。
“……”
謝今朝勾勾嘴角,對最近的一排學生道:“怎麼,陸老師不能結婚嗎。”
好誇張。
陸圓缺你完了,你要被他們議論至少一個星期了。
前面學生轉過頭來,正是第一節課上被自己打趣過的男生,付一。
付一也不怕謝今朝,挂着同款八卦的笑湊近了些:“謝老師也英年早婚嗎?”
謝老師對此回以一個看不出情緒的微笑,但面前的幾個學生并沒有被他唬住。
大概是無聲勝有聲,此時已經不需要他作任何回答了。
衆人再次笑成一團,聽不清一句完整的話。
講台的陸老師适時制止了這場中途休息,他敲敲黑闆:“笑清醒沒,清醒了就坐好接着聽課,别聽着聽着又開始頭一點一點了。”
初初抱着許晦的胳膊笑得停不下來,乍一聽到這句話,忽然有些心虛地撒開了手。
衆人也見好就收,紛紛點點頭,繼續把目光放回到大屏幕的PPT上。
謝今朝對于衆人變臉般的反應有些意外,他轉了轉筆,擡頭繼續看向大屏幕。
餘光忽地一頓,謝今朝偏了點視線。
玻璃門外,宋長明兩隻手插在兜裡,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這裡多久了。
難怪啊。
謝今朝沖宋長明輕輕颔首,無聲地打了個招呼。
宋長明點點頭,在門外又站了會,才轉身走了。
第四節課,謝今朝和陸圓缺在工位寫教案,兩人埋頭到十一點四十,隔壁工位的成蹊寫完最後一筆,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起身看了看,謝今朝還在連筆狂草寫教案,又看看不遠處同樣奮筆疾書的陸圓缺。
她說:“四十了,再不去吃飯十二點學生下課,路上堵噢。”
說着,她拿着電話往外走:“我去找周緻了,你們吃飯不用等我。”
“好。”
陸圓缺看了眼時間,起身踢了踢謝今朝辦公桌腳:“吃飯還要人叫,走了。”
謝今朝寫完了最後一筆,長歎了口氣後起身。
去食堂有一段路的小葉榕很高,歪歪斜斜橫生的枝桠遮蓋了大片光線,太陽好的時候底下的柏油路會有一片一片的光斑,路面亮晶晶的,鳥雀在枝葉間翻飛。
秋高氣爽。
“都跟沒變一樣。”
陸圓缺彎了彎眼睛,看着地上點點的光斑:“以前每天中午走這條路都會想,一定找個時間去試試教職工食堂,明明跟二樓學生食堂隻隔了一堵牆,怎麼每天都這麼香。”
謝今朝的目光停在遠處的玉蘭樹上:“去了麼。”
陸圓缺笑了笑:“高考前去了一次。”
“什麼味道的?”
“不好吃,就那樣。”
就那樣,陸圓缺想,一個念想而已。
他輕輕歎了口氣。
“晚上有事沒?沒事兒來家吃,遲意說給你正式接個風,他做火鍋。”他忽然轉過頭。
“接風?”謝今朝扯了扯嘴角,“來了小一個月了,終于想起要給我接風了?”
陸圓缺替他辯解:“這真不怪他,太忙了,你知道的,剛到一個地方都是這樣的。”
謝今朝歎了口氣:“行,我帶酒來,喝什麼?”
“都行,”陸圓缺擺擺手,“早點來,遲意說下午要去給偏偏宰隻雞。”
“好。”
接、風。
謝今朝眯了眯眼睛,也挺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