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謝今朝提前了半個小時走，理論上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但他還是稍微有點心虛。

自己還真是到哪都不能老實呆上一天。

推着購物車穿梭在貨架間時，他這樣想。

但這确實是謝今朝來這裡後第一次逛商場，不，采購。

其實東西很多都還沒買全，他原本想一點點買的，但。

來都來了。他想。

偏偏還缺一塊小毯子。

狗東西的娃娃又壞了，買個新的。

上次是不是沒找到針線盒，買盒新的。

生活用品還缺嗎。

不知道，買吧。

幾乎是沒路過一排貨架，他就要挑一個品類，直到結賬他都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麼問題。

“你好，請問開車來了嗎？”收銀的女生沖他笑了笑，指了指面前兩個購物車裡的東西。

“開了。”謝今朝點點頭，把付款碼調出來往前一遞。

“好的，”女生再次笑了笑，有些抱歉地對他說，“是這樣的，我們商場從上個月開始暫時不允許把購物車推到地下停車場了，你看需不需要我幫你叫下總台那邊來幫一下忙？”

什麼？

謝今朝微笑了一下。

這是對他今天早退的懲罰嗎。

“什麼時候恢複呢。”他問。

“大概要等新的一批購物車到了之後了，”女生再次抱歉地笑了笑，“前段時間商場裡的購物車不知道怎麼回事，少了好一些。”

購物車，少？

好抽象。

謝今朝把手機放回外套口袋。

“幫我多拿兩個口袋吧，我自己提下去。”

女生頓了頓，猶豫了一秒：“真的不用嗎？”

“真的。”謝今朝微笑道。

真的。

他要拉黑這家商場，這輩子再也不會來了。

“好的，我幫你裝一下。”女生從身後又扯了兩隻口袋，回頭跟他一起分裝起來。

“謝今朝？”

把給偏偏新買的兩隻娃娃卷進一塊小毛毯，謝今朝聽到有人叫他。

宋長明？

怪了，這都能碰上？

“買東西？”謝今朝的目光落在宋長明手上的一隻娃娃上，像老鼠。

“嗯，”宋長明偏了點頭看向他手邊，“買這麼多東西？”

謝今朝再次微笑了一下。

他錯了。

他不該早退的。

真的。

“給家裡買點東西。”

收銀的女生回頭看了眼身後，其他收銀區好像确實是沒有顧客排隊的。

她眨眨眼，還是伸手接過了那隻娃娃。

“需要袋子嗎？”她問。

“不用。”宋長明出示了付款碼，随後走到謝今朝旁邊。

“不……”謝今朝的不用還沒說完，就已經看到宋長明拿過面上的一隻袋子，很自然地把一瓶沐浴露裝了進去。

“謝謝。”他頓了一下，說。

宋長明搖搖頭：“你不知道這家商場最近不能推車下去了？”

謝今朝笑了笑：“今天第一次進商場。”

人真的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他非常嚴肅地想到。

裝好最後一隻袋子，他拎起其中兩隻，擡頭對面前看着他和宋長明的收銀的女生說。

“謝謝。”

女生露出一個笑，搖了搖頭。

“走吧，”謝今朝看了眼宋長明幫他拎了的兩隻鼓得把口袋撐成一個球的購物袋，頓了頓，又說，“謝了。”

宋長明勾了勾嘴角：“你今天謝多少次了？”

謝今朝愣了愣，聞言也笑了：“你住附近？”

“嗯。”宋長明報了一個小區名。

謝今朝挑了挑眉：“這麼巧，我住二期。”

宋長明在一期，小區兩期修在一起，其實就是一個地方。

“當時陸圓缺和遲意買房，我提了點建議。”

什麼？

謝今朝有點意外：“你認識遲意？”

這次他記得很清楚，他沒聽他們提過。

“表親。”

表親？

表——親？

謝今朝在心裡再次啧了一聲。

小地方是真小啊。

謝今朝低着頭沒接話了。

好吧，其實是他和這位班主任并沒有什麼工作外的話題可聊。

他歎了口氣，上前去按了電梯鍵。

電梯裡，口袋裡手機震動，謝今朝放下袋子摸出手機。

“什麼時候到，遲意下班了。”

“超市，回去放了東西就來。”

電話裡傳來遲意的聲音：“記得把偏偏帶來啊，我給他宰了隻雞。”

早不就跟他說過了麼。

電梯門開，謝今朝偏頭壓住手機，沒來得及躬身拎起面前的購物袋，宋長明先一步把他的也提起來，先一道出了電梯，胳膊卡在電梯框，眼神示意還在接電話的謝今朝跟上。

其實隻短短幾秒，謝今朝看了眼面前的背影，聲音忽然放輕：“知道了。”

緊接着挂斷電話，快步出了電梯。

“給我吧，我車就在這邊上。”

謝今朝躬身去夠宋長明單手提着擠在一起的兩隻袋子。

宋長明搖搖頭：“你車在哪，直接過去吧，換來換去麻煩。”

手機放入衣袋，謝今朝沉默了一秒：“謝謝。”

宋長明這次是真的笑出聲了：“你跟陸圓缺也三句話說一次謝謝？”

那不是。

謝今朝想，我跟他熟啊。

而且。

總要跟同事保持點距離，謝今朝這樣解釋。

“車在哪？”宋長明歪了一點頭。

“前面。”謝今朝指了個方向。

空曠的地下停車場有些暗，還有些靜，隻有他們的腳步聲，還有塑料袋碰撞摩擦的聲音。

光線不是很足，隐約落在班主任幹淨利落的短發上，在他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陰影，看不清他的眼睛。

斜前方倒映着兩道模糊的黑影，步子間兩人的距離靠近又拉開，這是昏暗視線裡唯一移動的東西。

很快，謝今朝摸出車鑰匙解鎖，宋長明也停住了。

班主任的眼神落在他的車，又看向他車旁邊那輛黑色的紅旗。

“我的車也在這。”

謝今朝看了眼隐在半邊昏色下的紅旗，扯了扯嘴角：“巧。”

好巧。

宋長明幫謝今朝把幾大口袋都放進後備箱，一聲輕響，後備箱被關上。

謝今朝擡起一點頭，又想道謝。

算了。

“你要回去？”

“嗯，”宋長明說完就往旁邊走，“路上注意安全。”

又一聲輕響，紅旗轎車發出解鎖的聲音，宋長明拉開駕駛座回頭。

“好，你也是。”謝今朝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車标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謝今朝到陸圓缺家的時候，剛好整六點。

門一開，尾巴一直揚起來的偏偏瞬間撲上去抱緊陸圓缺的兩條腿。

“小偏偏又長胖啦——勁大不少。”

陸圓缺一手按着門把手一手順着小狗頭上的毛，可以說難得在陸老師臉上看到這樣慈愛的表情。

謝今朝抱着一箱酒“哐”地怼到地上。

“主人家也關心關心我呢？”謝今朝瞥了一眼賣乖的狗。

陸圓缺，你根本不知道我為了給你搬這箱酒付出了什麼。

付出了什麼？

謝今朝不知道。

雖然他不覺得剛剛那一切是在宋長明面前丢了臉，但他還是下意識地覺得這種時候遇到宋長明不是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你有這麼乖？”陸圓缺擺擺手，“去客廳坐去，還要等會。”

“不去。”

說着，謝今朝輕車熟路地走進廚房，看到了系着圍裙正在炒菜的遲意。

花椒和豆瓣炝出的味道很麻很沖，謝今朝一進來就被嗆了兩下。

“不說給我接風吃火鍋？”謝今朝在一旁盤子裡挑了顆洗好的聖女果，“這什麼？”

“桌上煮的什麼，”遲意鏟子柄敲了敲鍋沿，“來吃飯還踩點，自覺嗎，謝、老、師。”

“自覺啊，一分鐘都沒浪費，還趕上剛出鍋的。”

說着，他伸手抽了雙筷子從另邊開了小火的鍋裡夾了塊金黃色的長條：“還炸了小酥肉？”

好吧，他勉強原諒了一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

“再問我現在把你片了炸小酥肉。”遲意冷笑了一聲，語氣看起來十分的不耐煩。

謝今朝于是不再沒話找話了，舉了隻手：“好了師傅，我不打擾你了師傅，我出去給你守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