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玥擡眸看向不滿的矮個子監察官。

“這不符合程序！”矮個子監察官的聲音突然拔高，在密閉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檢測期間我必須在場！”

她将終端屏幕轉向對方。指尖在光幕上輕輕一叩，授權文件的全息投影便懸浮在兩人之間。

“申請已通過。你現在必須離開。”

聲音如同冰面碎裂，每個音節都帶着不容辯駁的寒意。

監察官的目光在終端屏幕和隔離室緊閉的金屬門之間來回遊移。第一次帶着不甘，第二次透着猶豫，第三次在對上白玥那雙毫無溫度可言的眼眸時，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氣般垂下肩膀，很不情願地轉身離去。

金屬門無聲滑開，又在他身後緩緩閉合。液壓系統發出近乎歎息的輕響。

至此，房間裡隻剩下白家的人。

不過白玥沒有立刻開始測試，而是走向控制台。指尖在懸浮光屏上輕點幾下，調出權限驗證界面将新獲取的A級權限密鑰錄入系統。随後監控設備一個接一個被關閉。

當最後一個監控節點的紅光熄滅，隔離室徹底陷入數據靜默，成為監控網絡中的一片絕對盲區。

“在正式測試前，有些事情需要告訴你。”

正站在掃描台旁更換衣物的白予簡，聽到這句話後，系衣帶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如常。細帶在他指間靈活地繞了個結，最終穩穩系緊。

純白色的檢測服襯得那本就蒼白的膚色近乎透明。

白玥轉過身向他走來，并在距離一步之遙處停下：“你曾參與過江家最後一例樣本的實驗。”目光從那雙相同眸色的眼睛緩緩下移，最終停留在頸側偏後處幾乎不可見的淡色疤痕，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當然，你應該沒什麼印象。”

“畢竟在進塔前，這段記憶就已經被徹底清除幹淨了。”

指尖在布料上無意識地收緊了半秒，同時呼吸也微微一滞。

白予簡回想起方才在在測試中看到的記憶碎片：培養艙冰冷的玻璃表面凝結着水珠，編号【JK-21】的金屬銘牌在水霧間時隐時現，而淡藍色的營養液中懸浮着……

劇痛如閃電般劈開思緒。畫面頓時碎裂成扭曲的色塊，如同被強行掐斷的信号。

那些記憶如同被強酸腐蝕的膠片，越是用力回想，就越發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噪點。隻剩下神經末梢持續不斷的尖銳刺痛。

白玥将這一切盡收眼底。

她伸手輕輕搭上白予簡的肩膀，如同落葉點在水面，帶着年長者特有的克制與熟稔。然而這看似親昵的動作卻讓兩人的精神屏障在瞬間産生了微妙的共振。

“之前的種種越界行為，可以既往不咎。”

聲線忽然柔和下來，就像寒冰表面覆了一層溫水。但在那溫潤之中，仍能觸到鋒利的冷意。

“但到此為止。别再擅自調查那些不該你知道的事，否則……”指尖微微發力，幾乎要刺透衣料，“那位能力者也将可能趁此機會知曉你的過往。到那時，你覺得他還會信任你嗎？”畢竟加害者與受害者，天然就處于對立面。

“别讓私人情緒毀了這次任務。”

白予簡緩緩擡起眼簾，目光平靜得近乎空洞。淺灰色虹膜在冷白燈光的照射下呈現出半透明質感。

“明白了。”

簡單的三個字，不帶任何情緒起伏。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停留在肩膀的指尖被收回時似是無意地擦過他的喉結。白玥轉身走向控制台，背影挺拔如常，但若仔細觀察，其後背緊貼的制服面料上隐約洇出一小片深色汗漬，在燈光下泛着微弱光澤。

“測試馬上開始。”聲音已經恢複了慣常的疏離感。尋不得絲毫先前溫和的痕迹，“别辜負了家族的期待。”

此時，白予簡的精神圖景中仍回蕩着方才共振的餘波。無形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将警告之意深深刻印在意識深處。

不是勸誡，不是提醒，而是不容置疑的最後通牒。

當手指無意識向頸間探去，觸到空蕩蕩的鎖骨，才蓦然驚醒。他悄然垂下眼睫，隐去了眸中轉瞬即逝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