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關系到了哪個地步?”
宋玉郎看着她,不語,輕輕拉了拉衣領,露出脖子上一個新鮮的牙印,牙印下,幾道明顯是指甲劃出的紅痕長長的沒入衣領之中。
壺玉清顫抖着手,指着自己,“我幹的?”
宋玉郎點點頭。
壺玉清不敢再問,怕再問下會挖出自己的負心事迹,勾起眼前人的傷心回憶,傷到他的心。
二十歲的純情壺玉清一想到,要來面對八百歲玩出花來的壺玉清留下的爛攤子,十分悲傷的歎了口氣。
正在悲傷的間隙,聽得宋玉郎問她,語聲十分輕柔,生怕打擾到她,“你如今所擁有的記憶,是多少歲?”
壺玉清心裡更愧疚了,我把他這麼欺負了,他還要這麼小心翼翼的和我說話,壺玉清誠實回答,“二十歲,明天是我……”一想到現在自己已經八百歲了,壺玉清改口,“在我現在擁有的記憶裡,明天是我二十歲的生辰。”
還沒來得及過呢,一覺醒來,八百歲的生辰都過了。
唉~
宋玉郎低低的說,“難怪……”
難怪什麼?壺玉清正要去問,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空。
宋玉郎飛快把腰帶從她手上解下,三兩下穿戴整齊。
看着一臉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壺玉清,宋玉郎上手把衣服給她穿戴好,下床給她套上鞋,拉住她,推開門,擡手掐訣,禦風而行,一個晃眼,兩人就落到了一個小院。
壺玉清面上不顯,心中直呼厲害。
一般來說,劍修禦劍飛行,法修有錢,買來器修煉出的法器,出門都是法器飛行載着他們。
禦風而行,一般都得修煉到一定境界,至少要到化神期,純靠自身靈力做消耗,方可禦風而行。
——現在的我境界到了,哪天找個時間學學。
轉身環顧四周,對上一個白瓷偶人的臉。
不,這不是偶人,偶人不會像它這樣笑,皮膚泛着白瓷般冷冷的光,身子卻還是柔軟的,如同還是人的時候,關節靈活轉動。
偶人看着她,緩緩的,緩緩的,将嘴角拉到耳後根,露出一個十分怪異的笑容。
白瓷偶人向後轉頭,聲音不含任何情緒,冷冰冰的,“娘子,家裡來客人了。”
順着偶人注視的方向看去,一個年輕的婦人縮在昏暗的牆角,捂着嘴無聲的哭泣,滿臉的驚慌。
壺玉清問宋玉郎,“這是個什麼情況?”
宋玉郎搖搖頭表示清楚,和她解釋着被她遺忘的前情,“我們今天路過這雙鹿城時,看這城有些奇怪,天色已晚,就找了個客棧投宿,原本的打算是天亮以後行事更方便,明天再來探查這城的情況。”
哪裡想到,壺玉清突然不明緣由的失憶了,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裡,城中生出了怪事。
宋玉郎目光轉向這座小院外的地方,一片幽暗,按理來說,發生了這種事,就算有的人因為恐慌不敢出門,但總會有管理這座城或者極好事者出來看。
可是,沒有,除了他們兩個外來客,再沒有人來。
宋玉郎開口,“我猜,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了,這座城的人都習以為常。”
壺玉清指着那顫抖不止的年輕婦人,對宋玉郎說,“我們可以先問問她。”
宋玉郎看着她,點頭,“好。”
——
一刻鐘前
雙鹿城起了場風,卷着飄灑的書頁飛上屋頂,纏在檐角,檐下燈籠裡燭火黃色的光芒輕晃,照得階前樹影憧憧,仿佛一隻巨大的鬼魅趴伏在門前。
時候還不算太晚,街上卻已無人,家家戶戶門戶緊閉,在整座城的最高處俯瞰下來,城中一片幽暗,唯有月光清冷的光輝,照在一戶人家的窗前。
窗邊的婦人懷揣着恐懼小心,望了眼窗外,回頭時,自家夫君的臉忽的變得白皙起來,目光直愣,面對她帶着顫聲的小聲呼喚,緩緩地,緩緩地,嘴角向上提拉出一個标準的大大的笑,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娘子。”
似人非人的樣子——還是熟悉的身邊人,此刻卻恍如一個白瓷偶人。
“啊!!!!!!!”
驚恐意味十足的嚎叫劃破寂靜的夜空。
有小小聲的歎息在旁邊的人家裡響起,“又來一個。”
“又多了一個可憐人了。”
“習慣就好了。”
密密的低聲歎息織成了一張大網,懸在這座城的上空,随時都要将人籠住,懸而未決,直将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也有人想擡步出去看一眼情況,猶豫一番,最終卻也還是收回手,麻木的看了眼身旁的人,那“人”轉過頭,眼睛直直望着她,嘴角緩緩拉開一個大大的笑,已如白瓷般光滑的臉對着她,喚她,“娘子。”
明明已經相處了這麼久,卻還是在看到他這張臉時,習慣性的想要作嘔。
強行按捺住那股從胃裡翻湧而上的惡心感,轉身閉目不看。
掙不脫,逃不掉,走不得,死不了,就且先這麼活着吧。
見娘子不說話,偶人夫君回過頭,繼續在黑夜中睜着眼坐着。
等天明。
“别哭了,等天亮就好了。”
——有聲音在那哭泣的婦人耳邊響起,輕輕的,似乎是往日那個溫和夫君的呢喃,又好像變成了眼前這個偶人平闆毫無起伏的聲音。
哭聲漸漸小了,隻剩不時的抽噎。
月亮被雲遮住,皎潔流光不再。
朦胧的淚眼呆呆望向濃重的夜。
——等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