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玉清與宋玉郎在窗邊曬着月亮,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壺玉清做了個夢,夢裡也有一個她,或者說,是另一個年齡段的她。
不如二十歲壺玉清的天真爛漫,也不似宋玉郎口中的壺玉清終日在駐雲山上看雪花寂靜飄落。
夢裡所看到的她雖神情冷漠,但還有一絲勇往直前的朝氣。
壺玉清如一個局外人一般,看着從腦海裡浮現出來的記憶碎片。
這段記憶約莫,是壺玉清六百歲那年,修真界與魔族大戰的時候。
目之所及,皆是絲絲縷縷的魔氣,漂在空中,連本該明媚的太陽都仿佛蒙上了一層黑紗,透出一股不詳的預感。
壺玉清的視角随着六百歲的壺玉清移動。
看到了山腳下的一座城,這座城的人被魔氣噬了心,情況不一,有的情況嚴重些,已經魔化,被修真者斬于劍下。
有的情況輕些,但按幾大修真門派的商量出來的結果是——封城,如果有魔化的即刻殺死。
“封城可以,不讓魔氣擴散到其他地方,”六百歲的壺玉清開口,“解決辦法呢?沒個解決辦法嗎?就隻是封城,然後眼睜睜放任他們體内的魔氣越來越重,一個個魔化然後被殺嗎?”
有人聽了她這話,語氣冷冷的說,“不知上儀仙子有何高見。”
上儀仙子——壺玉清。
壺玉清聽得六百歲的壺玉清沉默,“我們不能放棄他們。”
“你……”
“如果我們都放棄他們了,那他們的下場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那人冷嗤道,“不過一城人而已,他們的犧牲是在為這片大陸上的其他人造福。”
壺玉清低低的笑了兩聲,笑容十分諷刺,“那你去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去死?”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着,能活着,誰會願意去死?
這次商讨不歡而散。
六百歲的壺玉清踩着一地銀白的月光往回走,一踏進住處,一群毛茸茸的小東西就圍到了她腳邊,“吱吱吱”“呲呲呲”“啊啊啊”的叫聲不絕于耳——這些都是她救下來的靈獸。
如果有人現在開了觀氣之法來看它們一眼,就能知道這群靈獸的異常之處。
壺玉清跟着六百歲壺玉清的視角能清晰的看到,這群靈獸原本心髒跳動的地方沒有心髒,隻有一顆閃着微光的石頭。
“靈獸沒了心也能活,人沒了心,該怎麼活?”六百歲的壺玉清輕輕歎息。
角落裡,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人沒了心,未必不能活。相反,如果你不試試你想的那個辦法的話,他們肯定不能活。”
壺玉清好奇的看過去,一隻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的靈獸出現在視線裡,毛色黑黃相間如星辰,相比較腳邊圍繞着的這一群長絨毛的靈獸,這隻口吐人言的靈獸相較起來沒那麼漂亮好摸,手臂大小的身體,自帶一股盛氣淩人的特性。
壺玉清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心生喜愛,想抱一抱它,可以她隻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來看這場夢,注定碰不到它,六百歲的壺玉清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走過去,抱起它,輕柔的摸了摸它的頭。
“不會有人支持我的。”
那道細細的聲音又響起,明明微小卻堅定,“我支持你。”
六百歲的壺玉清久違的露出了一個笑容,“隻有你支持我有什麼用,反對的人那麼多,你隻是一隻小夢貘,小夢貘乖乖在家養傷,吃好喝好,等我回來就好。”
壺玉清聽得六百歲壺玉清這話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隻夢貘啊。
細看這隻小夢貘,它也沒有心,不同于其他靈獸的“石頭”心,這隻小夢貘的心是一滴水珠。
小夢貘雖小,但有些事無師自通,小夢貘擡頭,小眼睛直直望向六百歲壺玉清,“别小看我,我可以潛入他們的夢裡,織一個幻境誘導他們。”
——夢貘,吞噬人的噩夢,也可以織夢布置幻境。
夢貘還說,“支持你的,我讓他們做美夢,反對你的,我就讓他們做噩夢。”
聽着它這稚氣十足的發言,壺玉清哭笑不得,“嗯嗯嗯,您可厲害了,您真厲害,我有需要一定找你。”
夢貘知道她隻是在敷衍它,扭過身子,用屁股對着她,“你養了那麼多靈獸,本事不一,不想用我的能力的話,你大可以去找它們幫你。”
六百歲壺玉清笑着去哄它,附在它耳邊輕輕說,“我隻是不舍得你受累,知道的,你們裡,我最喜歡你了。”
壺玉清聽到這耳熟的一句,忽的從夢中醒來。
對上旁邊宋玉郎沉睡的臉龐。
壺玉清才想起來昨夜睡前的情況,壺玉清聊着聊着感覺有了點困意,和宋玉郎一邊聊天一邊不自覺的靠着榻的軟墊,宋玉郎也學着她的樣子和她聊天。
不知不覺,兩人就着這個姿勢睡着了。
此時晨光熹微,穿過窗紙打在屋子裡半亮不亮的,壺玉清看着宋玉郎精緻的臉部輪廓入了神。
他是夢貘?
不會吧,看起來是個人啊。
他是人?
可為什麼我昨晚脫口而出那句話,和六百歲的我對夢貘說的話一模一樣,總不能是巧合吧?
壺玉清從不信,這世上的事真有那麼巧。
沒過一會兒,宋玉郎醒了,睜開眼看到壺玉清的第一眼下意識的就露出一個笑。
甜甜的,像蜜糖,眼中滿滿的依賴,看的人心軟軟的。
不過宋玉郎心中自有一套約束标準,這幅軟軟的樣子隻維持了一瞬,又将其收回,盡量讓嘴角放平直,裝成一副沉穩可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