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水手都喝得爛醉如泥,有人看了一眼這邊的熱鬧,很快又挪開了。
在酒館裡,發生争執吵鬧甚至命案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雪林對着老三招了招手,理所應當地吩咐:“一杯蘋果酒,加點蜂蜜,我喜歡甜口的。”
老三早就被下破了膽,忙不疊地去酒吧端來。
雪林嘗了一口,這才慢悠悠地說:“我剛剛從審訊庭出來,審訊官判我無罪。”
老大:“肯定是你騙了審訊官!”
雪林轉動着酒杯,看着裡面晶瑩的氣泡:“你是說,審訊官和你一樣愚蠢,被我的花言巧語騙了?”
老大想也不想:“那當然!”
雪林:“诽謗、辱罵審訊官,會判監禁一年。”
老大反駁:“我沒有。”
雪林聳了聳肩:“但是現在審訊官已經判我無罪,你要是到處瞎嚷嚷的話,不是在質疑審判庭——甚至海神神殿的合法合理性嗎?”
沒有人敢惹上神殿的人。
老大已經開始有點後悔了。
雪林喝完了杯中的蘋果酒,放下了一把亮晶晶的銀币:“今天晚上的酒我請了,順便再教你一件事,說話前最好過一下腦子。”他意味深長地說,“不會說話的人,通常活不久。”
簡單而有效的威脅。
經過剛才那一遭,沒有人敢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短暫的安靜了片刻。
等到雪林的身影消失在了酒館裡後,老二老三才敢湊過去。
“老大你沒事吧?”
“老大,你臉上都流血了……”
老大一把推開來獻殷勤的兩個人,踉跄着站了起來:“滾開,你們剛才去哪裡?就看着我被打?”
老三吞吞吐吐:“我不敢……”
老大一巴掌甩了上去:“就你最殷勤。”他吐出了一口淤血,“老子是因為酒喝多了,一時大意了才被他拿住的!要是我們三個人一起上,還不是輕松把他拿下?”
老二和老三拼命點頭:“是是是。”
老大見他們敷衍的樣子,心中的怒火又燒了起來。
他越發肯定就是這樣的,不然雪林那個細胳膊細腿的,怎麼可能是他對手?
要是就這麼認輸了,他以後還怎麼在碼頭上混?不行,必須要把面子找回來。
“走!”想到這裡,他越發得魔怔,直沖沖地出去。
“老大,你去做什麼?”
老大惡狠狠地說:“我要去給那個表子一點顔色看看!”
老二和老三對視了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砰——
酒館的門開了又關。
這裡是後門,平常隻有送貨的人才會走這裡,外面就是一片沉寂的海,四周靜悄悄的,瞧不見人影。
夜深了,海面上的霧氣也變得越發濃郁。
海底陰影濃重,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小而深的漩渦,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從海洋深處鑽出來。
岸上的人對此一無所知。
老大氣沖沖地出去,追上了前面的人:“你給我站住!”
夜風吹來,對比起在港口做苦力的搬運工,雪林顯得是如此單薄纖瘦。
他停了下來,似乎有些不解。
老大一聲令下:“給我上!”
老二和老三也管不了這麼多,圍了上去。
雪林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茫然地擡起了頭,臉頰的弧線柔軟,毫無威脅的樣子。
老大:“你現在求饒還來得及。”他上下掃着,在酒氣的催動下,早就忘了剛才被人按着揍的事情,酒氣上頭,色膽也大了起來,“陪我們玩玩,說不定我會放你一馬。”
雪林:“……嗯?”
老大還在做着美夢:“你跟了我,我不會向神殿告發,你手上的那些錢,也可以給你留一半……”
雪林抿起了唇角,眉頭微微皺起,有些苦惱。
這就是長成這樣的壞處。
有時候能讓人放松警惕,有時候又容易讓别人小瞧了他,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真頭痛。
看來得見一些血,才能讓這些人把他的話當真。
是打斷他的腿,還是折斷他的手?
雪林猶豫不決。
老大卻将他的沉默當做了認可,伸手就要捉。完全把他當做了盤中的羔羊,可以肆意擺弄。
隻是還沒來得及碰到雪林,海面上冷不丁地傳來了“嘩啦”一聲。
距離最近的老三被這聲音吸引,轉頭看了過去。
一截海洋生物的觸手搭在了岸邊,觸手的另一端一直延伸到海底,不知道底下是怎麼樣一個龐然大物,光靠着露出的一角,就能瞧出端倪。
老三驚聲出口:“怪物!”
老大背對着他,不耐煩地說:“哪裡來的怪物?”
老三驚恐地說:“那、那裡——”
老二嘲笑着說:“我看你是馬尿喝多了,眼睛花了……”聲音戛然而止,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住,轉而出現的是驚恐,兩種表情糅雜在一起,好笑而詭異。
他顫巍巍說出口的不是“怪物”,而是——“阿諾!”
老大更加不解:“你在說什麼屁話,阿諾不是死了嗎?”
說着,他也回過頭,在看見那東西的一瞬間,臉上的表情同樣僵住了。
詭異的觸手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金發青年。
他英俊帥氣,眼睛就和大海一樣深邃蔚藍,隻是有些空洞。仔細看去臉色蒼白僵硬,身上也濕漉漉的,充滿着海腥味。
“阿諾?!”
霧氣彌漫上來,海浪嘩嘩作響。
金發青年才剛剛适應這具身體,慢慢地挪動着。
一步一步,艱難地走了過來。
雪林再次聽見了那層層疊疊,又古怪的聲音。
“雪……”
“林……”
似乎是從霧中飄來的,來自于大海深處的呼喚。
“……雪林。”
金發青年直勾勾地盯着雪林。
像是在說——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