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一事,其實不如其他姻緣,裡頭有兩國邦交在,多少有些不情願,漠北又是個邊陲小國,公主和親,生怕受了委屈,老王爺心裡是一萬個舍不得。
但不管怎樣,到底是件大事,若那成郡王一表人材性子溫和,離鄉萬裡也算有些慰藉。
公主一路都在憂愁這個,怕夫君貌醜,又怕他脾氣爆,還怕他吃飯呼噜噜響。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不,是想早了。
和親隊伍行至廬州府,一幹山匪從天而至,把他們裡裡外外搶了個幹淨。
公主慌亂中急忙逃跑,等甩掉山匪,身邊兒那些勇士都不見了。
隻剩個不怎麼像勇士的秦不月。
當時,公主抱着膝蓋蹲地上哭,秦不月脫了外衣給她披上,“公主别怕,還有我呢。”
公主問他:“你是誰的部下?細皮嫩肉的,很能打嗎?”
秦不月拍拍胸脯,“誰的部下都不是,我是...我乃漠北第一勇士,大名叫做恩和寶音!中原名字叫秦不月!”
公主瞥一眼他身上的穿着,把臉壓在膝蓋上,哭得昏天黑地的,“你騙誰呢!第一勇士穿後廚的衣裳啊!父王啊!”
秦不月歎口氣,坐到公主旁邊,仔細擦擦臉上的血,又在衣擺上撕下一條布料,熟練地綁住手臂上的傷口。
他陪着公主坐了很久,始終靜靜地盯着東邊兒的山,眸子裡閃過一絲落寞和堅毅。
秦不月是個撿來的孩子。
據撿到他的老頭說,當時他身上包着錦緞的小被子,頸間還有枚銀鎖,看起來也就三四個月大。
十幾年來,漠北野地裡打着滾兒長大,一次遇見個中原來的貨郎,說這銀鎖是中原樣式。
秦不月照照鏡子,自己眉眼雖沒有漠北人那麼深邃,卻比中原人更明晰一些,不像是單純的中原人。
但這是唯一的線索了。
和親隊伍出發前,他混進來,到後廚當了個燒火的小雜役,一路跟着到了廬州。
結果,碰上這事兒了。
......
公主勉強吃進去幾口,拿起裝水的破罐子,捏着鼻子灌了一通。
秦不月把手裡的幹窩頭啃了,還剩下一個,包好塞進了袖子裡,“留着晚上吃。”
公主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柱着小木棍兒走上土路,擦擦臉上的汗,“前頭真是金陵?”
“是,”秦不月步伐輕快,但為了不刺激公主,始終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半步處,“我問過了,頂多還有三裡。”
前方枝葉掩映處,當真能看見紫金山頂,金陵城已近在咫尺。
公主身上也有勁兒了,“等進了金陵,找到鴻胪寺,我要吃頓好的,吃羊肉湯餅!”
“成,”秦不月看看前面,“聽說中原擅做炒菜,咱也得嘗嘗。”
一路上,滿含期許說着各種吃食點心,不知不覺便走了二裡的路。
烈日當空,兩人身上俱被汗水浸濕。
前方便見錯落人煙,當真是金陵城了!
行至一處山麓,旁邊有座别莊,亭台樓閣,極其雅緻。
秦不月仰頭看着牌匾,輕念出聲:“王白石泉山莊?”
公主無奈地歎了口氣,“是碧泉山莊。”
“是嗎?”秦不月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我說怎麼三個字摞一塊兒呢。”
他對中原文字不太熟悉,能認識這幾個,已屬不易。
一眼沒看見,公主直奔碧泉山莊而去,眼仁兒都亮了。
“公主!”秦不月趕緊拽住公主的袖子,卻抵抗不了一顆渴望潔淨的心。
“入金陵城之前,需得沐浴更衣,”公主雄赳赳直奔山莊門口,“不可丢了漠北的面子。”
此言有理,甚是有理!
秦不月自然不能讓公主前去攀談交遊,停步整整已經纏在一起的衣領,清清嗓子,朝山莊門口的小童揖了一禮。
“小兄弟,勞駕帶我們......”
“起開!”那小兄弟嫌棄地擺擺手,“天黑才散粥呢,這會兒别在這兒礙眼。”
這是被當成叫花子了?
“吆喝誰呢?”
公主一聽便急了,挽着袖子往前沖,看那架勢,頗有漠北勇士之風。
秦不月急忙拽住公主,斜着身子使勁把人拉走,“公主公主公主,漠北的面子!面子!”
倆人氣鼓鼓地蹲在山莊牆根兒底下,聽着裡面潺潺水聲,牆裡白玉蘭飄落滿頭,倆人煩躁地抖了一次又一次。
嘿我這暴脾氣,今兒這澡是非洗不可了!
公主第三回彈起來,想找那小童幹仗的時候,秦不月終于一咬牙,洗!
咱翻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