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姜美人看座侍茶,幾位夫人在下首落座。
這位姜美人剛入宮幾年,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位分隻在貴妃和德妃之下,但恩寵卻是無人能及的,可以說是當今聖上實打實的寵妃。
姜美人飲一口茶,看向鄭侍郎夫人,“聽夫人說什麼正統,不知有何高見?”
鄭侍郎夫人在宮妃面前即刻收斂了氣焰,但也沒有太過驚慌,沉聲辯解道:“婦人一時說錯了話,隻想在孩子們的親事上多幾句嘴,沒有旁的意思。”
姜美人薄唇微啟,道:“聖上總說前朝規矩嚴苛,官宦頑固,這才有邊境叛亂,王朝傾覆,自大盛朝以來,先皇們開民智,廢除不必要的規矩,倡導婚配自由,到了本朝,聖上又開恩典,讓天下有情人不分男女,都可成親,若說是什麼正統,我倒勸夫人謹慎說話。”
鄭侍郎夫人聽了這一席話,見對方已經搬出前朝來說話,自然不敢再狡辯,即刻叩拜道:“娘娘恕罪。”
姜美人倒也不是苛刻的人,道:“我同夫人說笑呢,快些起身罷,也是我不應該,這大好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麼。”
他朝内監使個眼色,内監便走上前來,将一卷明黃色的絹布遞到他手上。
“差點忘了,夫人還是暫時莫要起身,”姜美人将絹布打開,道,“傳聖上旨意。”
在場衆人便即刻跪拜下去。
“聖上旨意,封顧家大夫人裴伍娘為一品诰命夫人,賞明珠辔頭一副,金錠子一箱,賀顧府新婚大喜。”
“謝聖上。”
大夫人叩拜接旨,再起身時,看身旁的鄭侍郎夫人臉色已經有些不對了。
如今身份匹配,倒不能再說什麼了,鄭侍郎夫人腹诽一句“賣兒子上位”,悻悻地說了句,“那真是恭喜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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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房内,紅燭搖曳。
秦不月端端正正坐在床邊,聽着外面的賓客吵鬧聲。
從小到大,這還是秦不月頭一回安靜坐這麼久。
腦袋上頂着蓋頭,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隻覺得外面燈火通明,應該已經是晚上了。
在床邊坐得腰酸背痛,頭昏腦脹。
秦不月活動了下脖子。
“咕噜。”
肚子叫了一聲。
面前的桌子上就有幾盤點心,秦不月聞着味道,不好意思過去吃。
萬一此時相公進門,豈不是很尴尬?
也不知道未來相公有什麼特殊,竟然叫他老老實實裝乖裝了一整天,秦不月都有點佩服自己。
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的時候,後面好像有人戳他屁股。
動作很輕,秦不月吓了一跳,但轉念又覺得可能是出現幻覺了。
屁股又被戳了一下。
秦不月垂下眼皮,看見腿旁邊伸出一隻肉墩墩的小手,正把一塊奶酪方糕往他面前推。
“誰?”秦不月瞬間掀開蓋頭跳起來,捉住了那隻小手。
被褥地下有個童聲“哎喲”着,“放手,給你吃好吃的。”
秦不月搬開床上的一摞被子,一個小男孩咕噜爬起來,懷裡還抱着個點心盒子。
三少爺有兒子了?
秦不月瞪大眼睛,聲音都發抖了,“你是誰?”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嘴角還沾着糕點上的碎渣,他沖着秦不月甜甜一笑,道:“三嫂,你真好看。”
“我是府中小娘院的,哥哥們都叫我福哥兒。”
秦不月頓時松了口氣,暗笑自己想象力太豐富。
原來是未來的小叔子。
他把那塊方糕塞進嘴裡,伸手拎着福哥兒的胳膊,把他拎出來抱到腿上,“福哥兒幾歲了?”
福哥兒打開點心盒子,示意秦不月随便挑,“快四歲了,在國子監對面的碧桐書院開蒙。”
秦不月揉揉他的腦袋,“可還有什麼吃的?”
福哥兒點點頭,跳下床走到窗邊,在牆角提出個大食盒,“三哥給準備的。”
秦不月幫他把那沉甸甸的食盒放到桌上,一眼便認了出來,這可是會賓樓的東西。
他把食盒一層層打開,各色菜食擺了一桌。
“三少爺叫你送來的?”秦不月問。
福哥兒自己爬到椅子上,乖乖挽着袖子,“是啊,嬷嬷們說洞房不能随便進,隻有小孩子能進。”
“三哥下午把我叫過去,讓我把食盒藏在房中,還給了我好吃的點心。”
秦不月把兩人的碗筷擺好,“是叫你把食盒藏進來,還是叫你自己藏進來?”
福哥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看這房間布置得實在漂亮,便多呆了一會,不知怎麼的就睡着了。”
“我們快吃吧,三哥說等到了亥時,嬷嬷們就該過來了。”
秦不月看了眼漏刻,正好還有半個時辰,夠把肚子填飽了。
三少爺送來的飯食很精緻,剛巧又都是秦不月愛吃的,食盒内壁包了棉褥子,飯菜送到嘴裡竟還熱着。
“你三哥很貼心,是吧?”秦不月抿嘴笑着。
“那是自然。”福哥兒舀起一勺魚羹道。
美食下肚,秦不月覺得身上松快了不少,使勁伸個懶腰,覺得有些困倦。
再看旁邊,福哥兒早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秦不月用手巾幫他擦幹嘴角的油,又把碗盤收進食盒,擦幹淨了桌子。
瞥到牆角的漏刻,秦不月低聲驚呼,即刻跑到床邊,拿起蓋頭蓋到頭上。
吃得太滿足,一時間竟忘記自己是來成親的。
也就剛坐下半炷香的功夫,秦不月便聽見院外有人過來,也是熱熱鬧鬧的動靜。
有嬷嬷高聲道:“三少爺仔細腳下,新郎君已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