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輕風吹入庭廊,牆角促織聲在來人熱鬧的腳步聲中淹沒。
顧時清身上沾了些清淡酒氣,在一衆好友和喜嬷嬷的簇擁下,朝他燈火通明的院子走來。
院子内外已經翻修一新,入院便是滿目的大紅綢緞。
正房燭光微紅,漠北的新郎君便在房中等候。
有嬷嬷高聲笑着,提醒房中的人:“新郎官來了。”
顧時清也頓時忐忑起來,在廊檐下停住腳步,低頭整了整身上的喜服。
“好看着呢,”嬷嬷笑着去拉扯他,“快去叩門,郎君要等急了。”
“是啊,”柳十一道,“你不去我可去了。”
今天柳十一喝了不少酒,作為顧時清最親近的好友,幫他擋酒應酬的事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現下他有些醉意,走路腳下都發飄,推着顧時清把人帶到了門口。
顧時清在門口定了片刻,擡手叩門。
房中傳來嬌怯的一聲,“進。”
“哎呀,”嬷嬷們齊聲笑道,“叫你進去呢。”
顧時清伸手推門。
房門輕輕打開,撲面是一陣淡淡的花香。
顧時清雖不像他說的那樣當真中意漠北郎君,但對于成親這事,依然是格外上心。
怕郎君不習慣中原房中的熏香,便特意叫人挑了幾種有香味的花,再配上成熟瓜果,果然房中氣味變得極為雅緻。
“人在裡面呢。”
嬷嬷們領着顧時清朝裡走,穿過一組山水屏風,掀開珠簾紗帳,紅燭照耀下,新郎君正在床邊端坐。
桌上趴着的小孩睜開眼,還沒完全清醒,看見顧時清便叫三哥,“三哥,你還沒睡啊?”
“祖宗哎,”柳十一過去抱起福哥兒,轉身交給跟來一個仆從,“快把小少爺抱回自己院。”
福哥兒叫兩人倒騰一番,徹底醒了,兩腿一使勁,蹦到了地上。
他跑到顧時清身邊,仰頭要抱顧時清大腿。
“我要看三哥鬧洞房。”
柳十一眼疾手快,把人薅過來按在身邊,“跟我站一塊,别打擾你三哥,他現在緊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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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爺他們還沒進院門,秦不月就聽到了。
聽着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秦不月的胸口也越跳越快,感覺自己現在面紅身熱,嗓子發緊,連手都開始抖了。
念想了一個多月,天天在嘴邊挂着,夜裡也常夢到,終于要見到真人,反而開始慫了。
他腦中閃過那日的場景,牆頭遠遠一面,白衣粉靴,從此他秦不月的心就沒放下過。
三少爺在外面敲門的時候,秦不月感覺自己回話的聲音都帶着顫。
還好是一群人烏泱泱地進來,有喜嬷嬷在旁邊指點着,能适當減少些羞澀。
很多人一齊進來,聽着十幾号人,幾乎要把屋子擠滿。
秦不月微微低下頭,手指緊緊絞住袖口的衣料。對面有個影子颀長挺拔,一步一步朝床邊走來。
“新郎官來了!撒帳了!”
喜嬷嬷們一擁而上,各自拿起小筐,朝床上撒着什麼東西。
“撒帳了!”
秦不月聽出來了,這句是福哥兒喊的,小孩子吃飽又睡飽,這會有的是勁頭鬧騰。
有東西滾到蓋頭下面,秦不月看見了,是桂圓、紅棗這些。
早生貴子。
秦不月不能生,卻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不知不覺又紅了臉。
“一撒一元入洞房,一世如意萬世昌!”
“二撒二人上牙床,二人同心福壽長!”
“三撒三朝入膳房,三羊開泰大吉祥!”
“......”
“今宵吉夢常相随,鸾鳳和諧長相守!”
象征吉祥的果子被抛撒到床上,清脆響聲在身邊環繞着,秦不月的胸口也跟着撲通撲通地跳。
床邊出現緩慢的凹陷,秦不月感受到有人坐在了自己旁邊。
“新郎官害羞了?”喜嬷嬷道,“快坐近些。”
身邊的人便朝這邊挪了一點,但仍沒有挨到秦不月。
“再坐近些!”有個年輕的公子鬧得最起勁,大概是輕輕推了下,秦不月感覺身邊人猛地貼了過來。隻一下,又瞬間坐正了。
“頭一回見時清臉紅,”年輕公子應當是喝醉了,聲音帶着笑,“再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