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又添了一句，孩子們笑得更響，像是一場好戲被推上高潮。即便他們還是孩子，卻也早早學會了向強者獻媚——那位帶頭挑事的孩子正是某位侯爵的長子。領地廣闊，家資豐厚，使得他自然地成了衆人默認的“首領”。

然而下一秒，笑聲戛然而止。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那個帶頭的貴族小孩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已經挨了兩記狠抽，腦袋都被打得偏向一邊。沃爾森猛地撲上去，将他推倒在地，毫不猶豫地掄起拳頭就砸。

“你敢打我？！你憑什麼打我！”那孩子哭嚷着、試圖掙紮。

沃爾森連半句廢話都懶得聽，直接跨坐上去，膝蓋死死壓住對方。居高臨下的姿勢讓他每一拳都結結實實地落在對方臉上，打得那小子哭爹喊娘，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哪還有半點貴族少爺的體面。

圍觀的其他人一時間全被吓傻了，根本沒人上前阻攔，也沒人敢上前阻攔——他們可太熟悉這副場景了。

早在兩三年前，沃爾森剛入學時，就是個不要命的狠角色。但凡有人說了什麼不中聽的，他追上去就是一頓揍。不管對方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不管年紀比他大多少，他都照打不誤。後來隻是因為他懶得計較了，這些人才敢又在他面前蹦跶。

直到現在，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沃爾森又回來了。

艾利安張了張嘴，按照教義，他本該制止這樣的暴力。可此刻，那些被銘刻進骨血的訓條卻與他真實的心思背道而馳。最終出口的，是句近乎絮語般的關心：“沃爾森，你的拳頭都紅了……别把自己打疼了。”

圍觀的衆人當中終于有人鼓起勇氣，小聲道：“沃爾森……求你别打了……”

沃爾森這才稍稍停下動作，擡起頭來，目光掃向人群。就像一隻目光兇惡的雄獅，掃視着自己的手下敗将：“想讓我停？也不是不行。剛才是誰在罵艾利安？你們自己找出來。”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頭接耳地推搡着，一個明顯不情願的小男孩被從人群裡“投票式地”推了出來。

“道歉。”沃爾森冷聲說。

艾利安站在旁邊，他看得出來，那個被推出來的小男孩根本就不是開口的那個人。艾利安想提醒沃爾森，開口道：“他其實不……”

沃爾森隻是擡起手，做了個“别說話”的手勢，目光卻始終沉沉地落在那個被推出來的孩子身上，不容質疑。

被沃爾森壓在身下的領頭孩子此刻期盼着自己能盡早脫身，便大聲嚷嚷：“你快道歉啊！”那語氣裡滿是命令。

“啪！”沃爾森又是一巴掌落下，“讓你說話了嗎？你就說話。”手起手落毫不猶豫。

孩子們集體打了個哆嗦。那名被推出的小孩終于顫顫巍巍地開口說道：“對不起……沃爾森……”

還沒說完，“啪！”又是一個巴掌打到身下孩子的臉上。之後，沃爾森盯着被推出來的孩子說：“你該道歉的對象是艾利安！”

那孩子被吓得幾乎縮成一團，抽了口氣，轉頭看向艾利安，聲音顫抖：“對不起，艾利安。”

“……都道完歉了，沃爾森你能把我放開了嗎？”身下的孩子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臉問道。

沃爾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回頭看向艾利安：“你原諒他了嗎？”

所有人的目光這才齊刷刷落到艾利安身上，帶着不安與惶恐——仿佛但凡艾利安吐出一個“不”字他們就會飛快地溜走，不敢再管還在沃爾森鐵拳之下的領頭孩子。

艾利安愣了愣，才輕輕點頭：“嗯。”

沃爾森這才松開拳頭，站了起來。那孩子立刻踉跄着爬起，捂着臉連滾帶爬地逃回人群中，一群孩子也迅速退得遠遠的，生怕被波及。

“你打疼了吧？”艾利安走到他身邊，低聲說着，抓起他的手掌仔細查看，然後從懷裡掏出手帕，一寸一寸地仔細擦拭着因用力過頭而泛紅的指節。

沃爾森得意地挺直胸膛，說：“我父親可是聖騎士團的團長，抵禦獸潮的大英雄！我祖父也是梵提西線的守護者，我們坎貝爾家一向都是戰士！”

艾利安低聲道：“……可他父親是侯爵，萬一遷怒你祖父……況且，坎貝爾子爵先生不是不允許你再打架了麼？”

“這又怎麼了？”沃爾森毫不在意地揮揮手，“我們坎貝爾才不靠他們過活，再說了，你不告訴我祖父，他不就不知道了。”

艾利安這才放下心來。他滿意地看了看被擦幹淨的小拳頭，随後又握住了這雙"戰士"的手，柔和的光明之力自艾利安掌心泛起，治愈着沃爾森指關節上細小的擦傷。

看着眼前又恢複白淨柔軟的小手，艾利安才有些好奇地發問道：“沃爾森，你剛才為什麼要那個人跟我道歉啊？”

沃爾森偏頭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說“這你還用問？”，說道：“當然是因為他們冒犯了你啊。”

艾利安提醒道：“可是你也知道，剛才那個孩子并沒有說話。”

“噢，那個啊。”沃爾森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一個小地主家的兒子，估計在那群人裡混得不怎麼樣。要是他機靈點，幫着頂下，說不定還能在那群人裡混得更開些。可惜，沒戲。”

艾利安用崇拜的目光看向沃爾森：“沃爾森，你人真好，這麼替他人着想！”

沃爾森立刻别過臉去，小手胡亂擺了擺，可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往上翹。他使勁清了清嗓子，卻怎麼也壓不下那抹得意的笑容。

“才、才不是呢！”他故意兇巴巴地說，“我周末還要偷偷溜進你房間呢！”

艾利安回答說：“那你來了我教你新的魔法，上周我又學會了照明術，晚上黑黑的時候可以用。”

“那太好了！”

陽光灑下，落在兩個并肩而立的孩子身上——那時候，他們誰都沒想過，這段自童年開始的友誼，未來竟會走得那樣遠、那樣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