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張熟悉得令人心悸的面孔出現在窗外,他的心首先是一跳,下意識地繃緊了每一根神經。但幾乎在下一瞬,他的眼神便沉靜下來,仿佛那一點悸動隻是錯覺。
他甚至在心底淡淡地說了一句:“哈,又來了。”
就像一個早已習慣失望的人那樣,他已經經曆過無數個幻覺——聖殿禱告時人群中突然冒出的調皮鬼臉;背誦教義時門外一閃而過的熟悉身影,夜晚窗外輕聲呼喚自己姓名的聲音。但每當他伸手摸去,隻有空氣。每一次,他都在期盼與清醒之間墜落,讓他學會了不再伸手、不再回應。
可這次不同。
當他看到“幻覺”走時露出的那抹痛苦至極的神色,不知為何,他的胸口突然像是被人狠狠敲擊了一下。
但艾利安隻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等着那突如其來的心悸消退。
随後,安靜地拾起地面的刑具,将它們一一收好。然後,他規規矩矩地躺上床,像被擺放進棺椁的安詳的遺體那般,将雙手交疊平放在胸前,眼睛輕輕阖上。
沒有人知道,這樣的夜,他已經經曆過多少次。也沒有人知道,他每一次閉上眼,都要耗盡全部的力氣去拒絕那個名字的浮現——沃爾森。那個名字本不該出現,卻在每一場夢裡如影随形。
沃爾森仍舊滞留在帝都,過去的數日他幾乎馬不停蹄地奔波于各大商會與貨棧之間,為重建坎貝爾奔走籌措。而今,這一切終于告一段落——再過今晚,他就将啟程返鄉,帶着物資與希望一同回到那片滿目瘡痍的土地。
而今天,是國王陛下的誕辰慶典。
他自然欣然應邀前往。畢竟在帝都這種地方,多結交一位有頭有臉的人,未來就多一條路;尤其在自己還算“有點新鮮感”的時候,便更應趁熱打鐵。
沃爾森依舊穿着那身款式早已過時的宴會服——多虧了酒館老闆娘耐心縫補了撕裂的破口,否則今晚他恐怕連進門的資格都沒有。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他擡步踏上通往宴會的石階。等他走入大廳,廳内早已賓客盈門,珠光與笑語交織。他來的,已經算晚了。可又有誰會在意他呢?
他照例戴上那張虛僞的笑容,周旋在人群之間,向那些略施援手的“朋友”緻謝,又在他們的引薦下與更多新人寒暄相識。誇贊、寒暄、舉杯,一切有條不紊地重複着,仿佛這場舞會是他天生的舞台。
直到——
“光明神教教廷聖子,艾利安·聖科特萊特冕下到——”
報幕執事那一聲宣讀,尖銳地紮進他的耳中。沃爾森身形一頓,随即低聲道了句“失陪”,轉身離開喧嚣的人群,避進角落。
他拿起一杯香槟,倚在柱影中,任泡沫在酒液中悄然破碎。
他不想見到艾利安,更不是以現在這副模樣——滿身疲态、虛僞笑臉,做着自己曾經最不屑的事。
有些難堪的情緒像酒氣一樣,在他胸腔翻騰着,一層又一層。
直到舞廳的弦樂奏響今晚的第四支圓舞曲,才将他從怔愣中喚回。(大概就是等了40分鐘,一首曲子平均在3-5分鐘,但是有可能會重複放)
沃爾森深吸了一口氣,擡腳重新踏入舞池。
他在金碧輝煌的柱廊之間緩緩遊走,表面上姿态從容,實際上步伐虛浮得仿佛踩在空氣中。偶有熟面孔湊近寒暄,他也隻是一笑置之,心神早已飄遠。他的目光,總不自覺地投向人群中央那道令人無法忽視的身影——
艾利安。
他站在那裡,宛如神明一般高貴,光明之子的身份更是為他鍍上一層高不可攀的光輝——他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沃爾森再次想到。不論是那天傳送陣裡外,還是現在,都有一道無形的光輝隔開二人。
突然,另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近了艾利安——是羅伯特。
沃爾森腳下一頓,本能地止住了步伐。他像個從惡夢裡驚醒的孩童,冷汗突然出現在他的額頭。
“他怎麼來了?他要幹什麼?”沃爾森不住地想着,随即悄悄靠近二人,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下,藏身于幾根高柱投下的陰影之中。
那兩人低聲交談着,聲音淹沒在圓舞曲的流轉之間,卻依稀能聽到幾個詞。
“……沃爾森……給我擦了鞋……親自……”羅伯特的聲音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下一下往沃爾森的心口剜去。
沃爾森的指節一點點收緊,掌心被指甲壓出重重的痕迹。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想等待艾利安的反應,可他那模樣,更像是等待法官的宣判一般,惶恐而無助。
而艾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