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裂的竹木破裂聲在靜寂的深夜裡顯得極為刺耳,她在酒樓外的石闆街上落地,一樓的大堂還亮着燭火,四五個人對着桌上的菜吆五喝六喝酒劃拳。
沒有人意識到危險降臨。
這比危險更可怕。
還是說,這份危險僅僅因她而來。
嶽明棠看到有個順着樓梯匆匆而下的身影,是嚴柯。
“怎麼了,嶽小姐。”
嶽明棠和含奚都是和衣而睡,身上穿着白天那身黑衣,隻是擦去了臉上的黑塗料,露出本來的樣子來。
“有異動,不知道是不是沖我來的,要小心了。”
“你的,桃木劍呢?”
嶽明棠一愣,自己顧着保護含奚,忘記桃木劍了。
雖然也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當時保镖物的時候,也隻是順手放了進去,如果這樣稀裡糊塗弄丢,也不舒服。
“先不管了,一會再看。”
嚴柯把一枚信号彈發上天空,一道強閃的亮光瞬間劃破夜空,酒樓内瞬間喧嘩起來,不少住戶都被吸引起來,起身往下跑。
“你知道什麼東西,它能順着牆邊爬上去,形狀是不規則的,攀爬的時候有碎響。”嶽明棠仔細回想那個東西的樣子。
“很像一種植物,”嶽明棠問,“沙漠裡什麼植物最多?”
“沙破棘。”
嚴柯燃起一把火折子,丢向石闆路和牆壁形成的陰影裡。
火光瞬間照亮了夾角的陰影,含奚在嶽明棠身後抱緊了她的胳膊。
不可怕,但太密集了。
沙破棘外觀是青灰色,每顆植株是圓球狀的小小一株,單看還有點憨态可掬,但問題就出在,嚴柯随手一丢的火折子僅僅巴掌大小,照亮的地面縫隙中,密密麻麻全是小圓球,一顆堆着一顆,直到堆到沒有任何沙土的地方。
更惡心的是,沙破棘并不是單層,而是密密麻麻看不到底的層數,一層重疊着一層,圓滾滾的擠在一起,上面的顔色更鮮豔些,下面的好像被吸幹了養分,顔色枯黑接近牆面。
嶽明棠等了兩秒,意料之内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為什麼……”
嚴柯好像懂她要問什麼,答道,“這是沙破棘最獨特的地方,它不懼火,甚至,喜火。”
“隻有烈火才能讓它徹底燃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一條密密麻麻的植株藤已經甩了過來。
借着月光嶽明棠終于看清,這哪裡是一顆植株藤,這分明是厚厚的一捆沙破棘柱。
有的地方薄些,有的地方偏厚,嶽明棠想到剛剛在牆角看到的,心裡多了一個猜測。不會這東西,順着牆壁的形狀爬,在牆邊的溝溝壑壑把自己塑造成這幅樣子的吧。
她毫不猶豫揮劍,斬斷橫空飛舞的一長條,從窗口伸出的一截斷落在地,落在石闆上。
他們噼裡啪啦的動靜引起了周遭酒樓街坊的注意,紛紛亮起燭火來,一截斷枝的形狀顯現出來。
圓滾滾的小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尖刺,像血一樣嫣紅的膿流了一攤,石闆上發出滋滋的灼燒感,陷進去一個斷枝形狀的大洞。
沙破棘被斬斷後會突出尖刺,并散出腐蝕性紅膿。
嶽明棠倒吸了一口涼氣,幸好剛才自己并沒有被它靠近。
身後的人突然顫抖起來,她回頭發現含奚吓得已經哭了,嶽明棠摸摸她的頭,問一旁嚴陣以待的嚴柯,“你剛才信号彈是召喚除魔衛的嗎?”
嚴柯點點頭,一陣馬蹄聲哒哒哒打在石闆路上,長街盡頭影影綽綽出現了一個白袍男子。
“誰人夜半喚我。”
山羊胡子老頭一臉不耐,臉上還有些疲憊的憤怒。
同福酒樓的住客和食客從長藤甩出來那一刻就尖叫着跑出來了,離窗口遠遠的生怕被傷到,看到除魔衛來了,沒有半點白天煩躁想法,仿佛神佛下世一般,熱切地給他指着那條地上的斷藤。
山羊胡子本來還有些大驚小怪的表情在看到斷藤後神色一凜,他手指一點,憑空取出一瓶藥劑,往斷藤上點了一下。
紅色的膿像是被這一滴藥劑吞噬一般,顔色變得淺淡下去,但越到後面,紅色越顯示出它的頑固,從深紅到淺紅隻用了一瞬,但淺紅到無色卻是漫長的時間。
“至少五百多年了。”
除魔衛暗吸了一口氣,“誰發的信号彈,怎麼回事跟我說說。”
嶽明棠站出來。
“又是你?”
山羊胡子盯着她神色不明看了幾眼,突然猛地抓起她的手腕,嶽明棠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把自己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意識突然有些恍恍惚惚的混沌,眼前的一切消失了,變成明明滅滅的白光。
一瞬間又被拉回現實世界,腳步有些不穩的晃了一下,含奚連忙扶住她。
“不愧是落霞仙子啊,收的人果然不是凡物。”
山羊胡子的臉慢慢清晰,上面是一種奇怪的情緒的交雜,有些贊揚又有些諷刺的意味。
“所以,它是要攻擊我是嗎?”
“不錯。”
山羊胡子一邊憑空取出一張黃色畫滿了黑色奇怪符号的符咒,指間輕點,符咒懸空自燃,一股濃烈的異香從燃起的白煙裡彌散出來,一邊将另一張符咒貼在嶽明棠的手掌心中。
一股清涼到寒意的感覺滲入嶽明棠的骨頭中,她整個人都被寒了個寒顫,比跳入山泉水中還刺激。
昨晚這一切後,山羊胡子淩空而起,燃了大半的符咒飄向嶽明棠的窗口。
熟悉的黑影夾雜着破空的風聲,重重擊向山羊胡子,但嶽明棠明顯感覺到,沙破棘的速度比剛才襲擊自己慢了很多,是符咒的作用嗎?
山羊胡子甚至都沒有拔劍,兀自手指輕劃一道,沙破棘斷成兩截,另一截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收回,再看不到它的身影。
麻煩了。山羊胡子臉凝重起來,這條沙破棘不僅年歲長,還生了靈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