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頭，旁邊的木凳空了，上面曾經坐着的那個仙風道骨的人消失了，它也恢複了原來的樣子，嶽明棠好像是一瞬間，看清了它上面所有斑駁的白色木紋條路。

真醜。

她想把它踢開。

忽然，好像有一陣飄飄渺渺的聲音在呼喚她。

“嶽明棠。嶽明棠。”

誰啊，她用力去聽還是聽不真切。

頭一偏轉，眼前的場景讓她驚了一跳，謝照微烏發散亂，連根簪子都沒插，竟然落到了黑水之中，随着黑水上下起伏，浸濕的白袍掩不住微微漏出的鎖骨。

她趕緊把臉轉過去閉上眼，非禮勿視啊師兄。

再一轉念，不對啊，謝照微都掉進水裡了，自己不去救他還在這裡非禮勿視什麼。

她猛地睜開眼，就要往下跳。

正對上水裡謝照微的一雙眼睛，嶽明棠突然後背竄上了一股冷意。

她站在船上，将跳不跳的靠着橫欄，水裡的謝照微被黑水凍的有些瑟瑟，白衣卻不順着他的心意，不住下滑，頃刻間眼前閃過一片亮眼的白色。

嶽明棠又閉上了眼。

眼睛看不見了，隻剩下聽覺了，這次她終于聽清楚了那道聲音。

好像是從渺遠的深海底傳過來的，聲音和謝照微的極其相似，他說話語氣總是平平淡淡的，但字裡行間又能感受到他的溫柔和愛護，他的聲音，總是讓人能感到心安的。

嶽明棠有些遺憾，這道聲音真的是她聽過的最像他的了。

可惜，可惜，仿造品永遠是仿造品罷了。

形似，真正的神卻是永遠都模仿不來的。

一團火焰在她手中微微燃起，它燃燒的那麼安靜，無聲，乖順，就好像它從未出現過一樣。

嶽明棠閉着眼，即使她閉着眼睛也能确定水妖的位置，她也不會睜開眼，睜開眼會打草驚蛇，水妖形成幻境這麼快，很有可能傷不到它。

還有最重要的原因，她怕睜開眼，看見謝照微那張臉，她就下不了手。

倒不是認不出它們兩個，相反，在第一次看到水妖的眼睛時，她就瞬間認出他不是謝照微，有了主意，隻是，謝照微的臉即使在一個水妖身上，嶽明棠也不想讓自己看到他崩塌破碎的樣子。

就像即使是一隻水妖扮成謝照微，她也會因為他痛苦的表情心揪。

師兄憑什麼要受這些苦呢？

她閉着眼睛，重重地把海棠火甩向水妖。

一聲凄厲、尖銳的慘叫聲響起，像是一個女人的叫聲，和謝照微平和低啞的聲音完全不同。

倏忽之間，周圍好像有什麼東西劈劈啪啪破裂的聲音，嶽明棠睜開眼，身旁的凳子上空無一人。

什麼？！

師兄去哪了？

難道，難道？

她趕緊朝黑水裡看去，那裡果真有一攤紅色的血液暈染開，沖淡了不少黑水。

“師妹。”

嶽明棠朝身後看去，謝照微一襲白衣亭亭玉立，隻是袍袖有些水漬，靠近水漬的地闆上，一個看不清形狀的黑咕隆咚的東西在一團漁網裡扭動着，聽到嶽明棠越來越近，突然凄厲尖銳的女慘叫聲響起。

“這就是人類進入不了修仙界的原因嗎？它是一種能制造幻境的水妖。”

“不錯，師妹今日第一次獨立面對水妖就能打破它的幻境，心智十分堅定。”

嶽明棠一滞，她沒接這個話題，蹲下去扒拉漁網，想要看看水妖的臉，甲闆上黑咕隆咚的一團掙紮的聲音更大了。

“不要。”

謝照微用袖袍擋開她和水妖。

“怎麼了？”

謝照微搖了搖頭，“水妖是沒有臉的。”

“那，我看到的那張臉……”嶽明棠身後升起一陣寒意，她聲音有些顫抖，“水妖會剝奪别人的臉？”

“倒也不是。”謝照微看她臉色有些驚恐的意味，害怕吓到她，趕快解釋，“他們哪有那種能力，隻是這種幻境會越來越深，甚至嚴重的時候可以入夢。”

嶽明棠拍拍自己的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她看着謝照微的臉，看着他溫柔的桃花眼，微抿的薄唇，深邃的骨相，嶽明棠鄭重地說道，“那我今晚不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