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荀玫失了理智,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吼,臉頰上流淌着血淚,仿佛在訴說着無盡的冤屈。
她絮絮叨叨、念念有詞,言語中滿是痛苦與不甘。
「銜蟬」見對方又失去了神智,原以為靳夢衡會出手幹預。
擡眸,卻見靳夢衡目光一凝,神情依舊淡淡,輕歎一句“這樣啊”。而後不緊不慢從草叢一角撈起浸濕的鞋子,甩了甩泡過水的手機,轉頭撥通電話,“導員?”
“……說。”非工作時間接到學生電話的年輕輔導員平靜發瘋,“不要跟我嚎一句大事不好之後,告訴我寝室裡有老鼠、青蛙或者蛇,我也不會抓,覺得沒法處理直接下樓找宿管或者打保衛處的電話。”
“也不要哭天喊地告訴我誰誰誰又分手了,現在尋死覓活說什麼要一醉解千愁,我的建議是直接灌醉了拖回寝室。”
“……記得讓人側睡,别真半夜給自己嗆死了。”
“不是。”靳夢衡摟水一把洗了洗腳踝沾上的草屑,又擰了一擰不住滴水的衣角,語氣不自覺帶了幾分興奮的笑意,“導員,我現在在雁池邊,有些睡不着。”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樹林裡交頸的野鴛鴦着急忙慌跑路,通話那頭,手機霎時跌落在地。年輕導員深吸一口氣,好一會兒才三魂歸位,柔聲勸道:“你等等,我就來,有什麼事咱慢慢聊。”
有的鬼去了,還活蹦亂跳着;有些導員還活着,但他已經碎了。
不知道,是什麼字眼喚回了她的神智,少了半張臉的冤魂扶正有些歪的脖子,又将松動的牙摁回去,見靳夢衡挂了電話專心擰衣上的水,詫道:“……這年頭,吃陰間飯的也有導員啊?”
“有啊,而且不止一個。”靳夢衡衣裳濕透,發尾還在滴滴答答落着水珠,語氣也有幾分驚訝,“怎麼,你沒有?”
“……”
生前就是導員的冤魂聞言頓時沉默。
它覺得,大學裡倒也不一定非得設置導員的崗位。
在荀玫第十三次扯斷了自己剩了為數不多頭發的時候,年輕的導員匆匆趕來,靳夢衡趁荀玫不注意,一個蓋戳就給魂收入閻君印,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瞧得一旁蹲守的冥護目瞪口呆。
“夢衡啊,大晚上的你是受了什麼委屈麼,才想着來湖邊吹風啊,真會找地方這邊還真是挺涼快的。”
腳下生風,氣喘籲籲,仿佛才跑了三五個體側的導員滿頭大汗,小臂上卻滿是雞皮疙瘩,不自覺尖着嗓子,語氣中還有捏出來的幾分玩笑意味,“怎麼樣,給鵬哥說說?”
其他人,罵了也就罵了,沒道理總是慣着。這位不同,這是真祖宗,平日裡叫人省心的過分,一出事就是大狀況。
眼見着才出院呢,可不能再折騰了。
靳夢衡見對方全然不敢問自己一身濕透枯坐在雁池旁的原因,隻腿腳發軟般在他身邊坐下,右手還悄無聲息地捏緊了他濕衣的一角,搖了搖頭道:“睡不着,可能是壓力有點大。”
導員:“……”
不瞞你說,他現在也壓力山大。
年輕導員擦了擦額頭滑落的汗,忙接話道,“我知道我知道,有話慢慢說。”
如果說一開始,導員躺在床上迷迷瞪瞪接電話,還沒反應過來是誰在半夜騷擾他。這會兒要是還沒發現,那就真的是裝瞎作聾了。
靳夢衡想休學,不是玩笑,而是正兒八經線上線下預申請流程走完的那種。
導員王子鵬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請求,但聽一次還是心梗一次。
博士延畢什麼的,說起來辛酸實際上倒也沒那麼罕見。靳夢衡最開始開這個口的時候,博導氣得不打一處來,導員更是被噎得有些懵。
但,現下的靳夢衡容貌出衆,身上衣服濕透,還有零星草屑未摘幹淨,人還略顯瘦削,形容狼狽,憔悴至極……不像是個講三好四美、獎學金拿到手軟的優等生,反倒是更像剛從哪個墳頭爬出來的豔鬼。
濕漉漉的豔鬼語氣略帶哀怨,低聲求道,“導員,審批通過一下吧。”
導員心生猶豫。
得意門生的精神狀态明顯不對,即便是強留人在學校,大概率結的也是苦果。
可,苦果也比一無所獲強吧。
“雁池的水有點難喝。”豔鬼語氣悠悠,加重籌碼,“鵬哥,您說呢?”
“……”
威脅!
王子鵬當然聽出了對方是在讨價還價,但看着面色蒼白,瘦骨嶙峋,輕聲細語,一身狼狽,眼見着就出氣多進氣少的學生,嫡親導員還是不忍心。
“怎麼就到了這種地步呢?”導員喃喃。
先斬後奏,頂風作案批了靳夢衡休學的條子,他自然是要吃挂落的。可眼看着好好一個學生一年多時間成了這樣,王子鵬的心裡也是實在不好受。
太過心慈手軟好說話的導員難長久,這是王子鵬任職多年來得出的血的教訓。要想平平穩穩、順順利利完成學院的各項KPI,特定時期的狠心和手段都是必要的。
“夢衡,你之後是怎麼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