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遴統」從前多次不幹人事,挨打的次數同它作死的頻率一般多,也未曾出現死機斷連的情況,一鬼當先、啃傷陰間至寶的「銜蟬」僅剩的兩條尾巴未必能安生待在後尾巴骨上。
「遴統」逼格不高,還是不多不少有一群追随者。
真要不講武德,選擇同「銜蟬」硬剛到底,冥護長未必能讨到多少便宜。
若是在一衆冥護長中隻擇選一位随侍閻君,武力值出衆且天生克制閻君印的「銜蟬」必定為不二之選。
「銜蟬」頭也不回地蹿走,便未曾見被它遠遠抛在身後的「戲仙」美得如同仕女圖,手裡捧着的卻并非她慣例不離手、定緣策命的三生石,而是烏木雕成的一副靈牌。
鬼火幽幽,照得「戲仙」貌美如九天玄女,憫人悲天,可敬可憐。
細看就會發現,她的笑容并不及眼底,神情空洞得駭人。
影影綽綽的鬼火忽明忽暗,裝腔拿怪營造恐怖氛圍吓唬人。鬼火才作妖了一刻鐘,舞得正歡之時,擡頭忽見一名腰挂大肚葫蘆的青衣書生手持銀挑子順着青石道近前,忙燃得旺旺的,不敢再胡躍亂抖。
火光明亮,将烏木靈牌上描銀的字迹都映襯得反光。
故靳公諱夢衡之靈位——
白面書生生了雙含情脈脈的眼,眼底黛色卻為他添了幾分陰郁之氣,配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更顯出一絲難以言說的詭異。
他用銀挑子将做足了讨饒讨好姿态的鬼火撥開,又把裝在葫蘆腹中的燈油随意倒在了鬼火蹦歡的石盞中。飛濺的零星幾點燈油,被鬼火絲毫不落舔舐殆盡。
鬼火陰寒,書生白皙修長的手卻更似霜寒化身,凍得鬼火不敢近前,隻能隔空扭捏着身體谄媚。
“縱然閻君已生薄命之相,你這準備得還是太急了些……”書生輕咳兩聲,冷聲開口。
「戲仙」輕輕搖頭,鬓邊那支朱钗随之微微顫動,發出一陣細碎的聲響。丹鳳所銜的紅色寶石在這陰森的環境中顯得格外醒目,仿佛是凝固的鮮血。
她聲音輕柔道,“若是可以,我倒是想先把印信取回來。”
書生:“閻君印信乃是大陰之物,尋常活人沾身,不出三日定暴斃而亡。”
他信手一揮,鬼火瞬間身形膨脹,幻化成洶湧冥河水,巍峨森羅山。重重黑霧遮蔽,山環水繞之間,便是舉行閻君繼任儀典的“三川台”。
「戲仙」輕笑,“不臨‘三川台’,閻君便有名無實。”即便印信認主,陰氣不散,閻君照樣玩完。
這個道理,冥秘長明白,冥護長也門清。
「銜蟬」去而複返,嗅覺敏銳,幾個蛄蛹飛快在機場找到靳夢衡,一通“喵喵喵”就把事情關鍵給閻君掰扯清楚。
也是難為小貓咪了,一次性說這麼多話。
但,「遴統」究竟是多麼期待着他直接死了之後,任上往死裡幹?
靳夢衡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偏生,哪怕「銜蟬」如何威脅,身為「遴統」親兒子的閻君印仿佛狗皮膏藥附體,認準了靳夢衡這個冤大頭,咬緊了不撒口。
閻君印靈性不高,來曆不小。原先閻君之位空懸,陰司一衆便三分鄙夷七分忌憚,隻能任由它上蹿下跳肆意妄為,與目下失聯的「遴統」不謀而合,攪得陰陽兩界都不得安甯。
當然,現在也一樣。
隻是由原先的無差别禍禍一群,變成了現在的精準打擊一個。
目标對象靳夢衡:“……”fine.
他訂的是淩晨飛渝州的票,候機室裡如他一般年紀的年輕人一個個眉飛色舞、精神抖擻,打遊戲的、趕材料的、刷視頻的、看小說的各有安排。
靳夢衡不同,兩眼一閉就是盹,連「銜蟬」這個又冷又重的冰坨坨貓窩進他懷裡,都沒能吵醒他。
他魂魄離體之際傷了腳踝,昨夜又貿然出手受了陰氣的凍,哪怕不做大動作身上也倦得厲害,走之前又收拾了行李。
「銜蟬」眼睛瞪得像銅鈴,搖着垂地的長尾,随意想道:雖說,這般沉夢放在從來不需要睡覺的閻君身上,有那麼幾分不合時宜。
但,多睡養神,這時候倒也不用這麼循規蹈矩。
它一邊發出低沉的呼噜聲哄睡,一邊目不斜視戒備着每一個試圖靠近靳夢衡的人。
就在它Q彈的耳朵被靳夢衡吐納的氣息激得抖了第一百零三下的時候,此前被它調來臨時看護靳夢衡、後又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冥護「狀」一路彎道漂移、風馳電掣,從無數人的腿側/□□/腳邊氣勢洶洶殺過來,嘴裡還發出難聽的怪嚎:“嗷嗚、嗷嗚……”
老大,發現傻缺統遺失的靈了,老大一隻,就在……
「銜蟬」朝它飛了一記眼刀,帝王引擎啟動,呼噜聲變調安撫皺眉的人,确認靳夢衡未醒,才壓低聲音叫了一聲:“喵。”
說重點。
老大起了個頭,「狀」有樣學樣乖覺壓低嗓音:“嗷嗚!”
陰靈啊老大,不管是掐頭去尾了生喂傻缺統給它釣得強制開機,還是揉碎拍扁了炖煮過後給大人調養身體,都好用……不沾因果的陰靈,大補啊!
“在何處?”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的靳夢衡擡眸,神色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