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嫀坐在長椅上等，打開工作群，拇指機械滑動屏幕，一邊處理消息一邊等，時間過得很快的。

才他媽的怪。

她盯着樹上的葉子、腳下的蟲子、文華樓的大鐘、黏黏膩膩挽手過去的小情侶……

從未發現，十五分鐘怎麼這麼漫長！

56、57、58、59、00……

十五分鐘到了。

江嫀看向大樓門口。

推門而出零零散散幾個人，但都沒有她想等的人。

再等一會兒，三分鐘，四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她眉峰越擰越緊，胸腔裡的火氣也越燒越旺。

風卷起她的發絲，糊在她發燙的臉頰上，江嫀煩躁地扯開，指甲不小心刮過頰邊，火辣辣地疼。

江嫀盯着手機上的聊天記錄，之前手機被偷了，換了個新的，所有記錄全沒了，隻剩下現在自己觍着臉發的消息，以及冷冰冰的回話。

可以的，江嫀咬牙。

耍着她玩兒呢？

行，行。

江嫀轉身就走。

“江嫀？”熟悉的聲音正對面傳過來。

江嫀擡頭，蔣川航和另外一個人走過來。

“老師。”江嫀脊背瞬間繃直，無論畢業多久，被老師們支配的恐懼基因還是刻在骨子裡的。

尴了尬了，剛還說要回公司，迎面就和導師碰上了。

蔣川航倒是面露笑意，一臉和藹，“正巧你還沒回去，要不要一塊吃個飯？”

江嫀目光落到蔣川航身邊清瘦的男生身上，對方戴着金絲眼鏡，白襯衫口袋露出半截鋼筆，俨然一副标準學術派模樣。

“這是我侄子，也是學醫的，現在在二院内科。”蔣川航簡單介紹道，“你上次不是說臨床試驗找醫院合作嗎？可以好好交流交流。”

導師再三邀請，再拒絕就太不懂事了，江嫀點點頭笑着道，“好啊。”

三人一同往校外走，葉子在腳下發出脆弱的碎裂聲。

“咔哒咔哒咔哒”

水筆按動聲音令人無端煩躁，黃傑在底下擰王特，這貨一思考就瘋狂按筆的臭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他又看向另一邊的光瑾，還是喜歡安安靜靜畫圖的同事。

視線落到桌上圖紙，又是一頓，光瑾在圖紙上劃出歪七扭八的線條，或是一團亂麻的圓圈。

得，也在開小差。

教授宣布散會。

大家還商量要去哪裡吃飯。

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聲響，身旁的人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走出去了。

“他怎麼這麼着急？”黃傑撫了下圓眼鏡，有些驚訝道。

下一秒，對面的許照妍也急匆匆跑走了。

“她怎麼也這麼着急？”

王特伸了個懶腰，露出一抹笑，“這你就不懂了吧。”

他眼睛有點小，笑起來眯成一條縫，賤兮兮的。

黃傑“切”了一聲，也不問，反正超不過兩天這貨就會自己憋不住主動說。

腳步聲在空蕩的樓道回響，不過四層樓，很快就到了。

光瑾推開樓門，傍晚的光徑直照到臉上，不刺眼，但也并不舒适。

樹下已經空無一人。

呵。

-

江嫀攪拌着面前的咖啡，餐廳吊燈灑下暖黃的光暈，在咖啡杯裡碎成閃爍的星子，随着咖啡表面漣漪輕輕晃動，晃得她眼睛發酸。

剛坐下沒多久，老師接了通電話就離開了，江嫀慢慢摸索出來這是個相親局。

對面的聲音溫潤得像毫無澀味的茶，條理清晰地列舉着前沿案例。

男人還在說話，她卻已經走神很久了。

晚上喝咖啡會不會失眠，紅酒會不會更好一些，喝完咖啡還能喝紅酒嗎？咖啡因配上紅酒會不會更加興奮？那幹脆今晚回去工作好了，今天浪費了好多時間。

“江嫀？江嫀？”

咖啡不小心濺到手上，江嫀回神，點頭，“嗯，是這樣的。”

蔣旭遞給她紙巾，無奈笑笑，“我說你要不要再嘗嘗這家的招牌鳕魚？”

“不用了。”江嫀吃得不多，她也沒什麼胃口。

“其實之前叔叔和我提過說有位很優秀的學生，常在我面前誇你。”蔣旭語氣誠懇得近乎直白，“他之前有和我提過想讓我們認識一下，如果你覺得冒昧的話，非常抱歉。”

他這樣說開了反而大家還比較輕松，江嫀看着對方坦誠的雙眼，“沒事沒事，就當多認識個朋友。”

江嫀看人的時候，更注重細節。

坦白講，蔣旭是個很好的人，會在侍應生上菜時輕聲道謝，講解學術前沿時眼裡有光，察覺她走神後還能得體地轉換話題，溫潤嗓音像過濾掉所有雜質的山泉水，每句話都精準落在社交禮儀的标尺内。

但偏偏，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至于她到底喜歡什麼類型——

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影子，一成不變的黑，沉默，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克制、溫柔，容納一切。

模糊褪去，影子漸漸清晰，那個人好像光瑾。

江嫀懷疑是餐廳燈太亮閃得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眼睛微眯，定睛看去。

旋轉門開合間，一大群人步入餐廳，他落在最後，身高腿長，眉目深邃。

咖啡勺“當啷”磕在瓷杯邊緣，液體表面搖搖晃晃，徹底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