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今遙本不想再麻煩他,可冬寺丞哭訴完還是說會讓夫人幫忙說一聲的,然後也不忘替紀煦道歉,讓她不要往心裡去。
這時辰已到散值,她從檔房旁的一耳房捎上杜衍一同離開大理寺。下午時分勞煩杜衍去跟文家女眷們再次确認了供詞,他心細總能發現些别人容易遺漏的線索。
“看似鐵闆一塊實則各有些小心思。”這是杜衍問完後的感歎。
這話說得其實是文老夫人喬嫣然和魏含秀。
喬嫣然老夫人也是書香門第的大家出身,知書達理,文家老爺子早早去了她一人将孩子撫養成人又教養得如此優秀。
以他們這樣的高門大戶來說,能忍受兒媳十數年無所出的真是少之又少。
她的私心大概就是魏含秀這位良家子是她在娘家遠房親戚中精心挑選的,家中為人都老實本分、好生養,又不會那些個狐媚之術鬧得家宅不甯,爬上主母頭上。
與其說魏含秀老實本分,不如說她與文家是各取所需,文家想要個孩子,她想要過衣食無憂安穩富足的生活。
可生下孩子後她卻發現自己錯了,别人如何她不知道,可她看着夫人和女兒越親近心裡就越不是滋味,那股勁那股氣橫竄在她心中上上下下一二十年,早已将她折磨得渾然變了個樣子。
“她也很複雜。”杜衍歎息一聲,“她既知道這些都是先前說好的,也知道夫人對她對孩子都非常好,十分憐愛疼惜她。可文夫人越是這樣好她越是痛恨自己,也越扭曲。
第一次在文敏面前爆發是在她成親前,紀公子追求她很猛烈,文家都覺得紀煦這人吊兒郎當但心思純淨從沒鬧過出格的事,家世又好她一過門就是世子夫人,難得紀家也不在乎他們小門小戶;
可文敏全心全意喜歡羅景明,文夫人拗不過她隻好同意。魏含秀卻很不樂意,羅景明是好可紀煦珠玉在前,她再看羅景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跟文敏大吵了一架,她才知道姨娘心中如有一道深淵。”
裴今遙在去文家時觀察過靈堂的幾人,第一眼就發現了魏含秀看向文敏屍體的神色很複雜,她當時以為文敏是鐘菱所出才沒有多想。
“再一次就是文敏和離之後了,魏含秀覺得她丢人現眼……”
“是不是還說過她眼光不好,當初就應該聽自己的選紀煦才對,要讓趁着自己年輕紀煦也還未婚配再去勾引他之類的。”裴今遙猜測。
杜衍狠狠地點點頭。
“可不止呢,每日私下裡都會在她耳邊念叨,一會兒讓她去找紀煦,一會兒讓她跟羅景明再續前緣,一會兒又罵她生你有什麼用還不如去死呢,一會兒又抱着她流淚心疼她。”
他當時聽得冷汗潺潺流下,實在是不懂娘親為何會對孩子有這麼複雜的感情。
這些話文敏從不會對母親說,她既不想讓溫柔的母親知道姨娘内心的不堪,也不想讓姨娘在這個家再無立足之地。
“唉這告訴了我一個道理!”杜衍自己頓悟了,“堅決不能納妾!不生孩子也不能納妾!歸根到底還是男人的錯,你也以死相逼不就成了嘛。”
“很有感悟嘛。”
裴今遙随口誇了一句。
她挑出的五個人已盤問了四位,從他們的言語、動作和神态之中都沒有察覺出不對勁,也全沒有殺人的理由。紀煦還未見過面,可理由似乎也是沒有的。
也不知排查未央湖生人面孔的那些差役們有沒有新發現。
*
裴今遙今日歸家又晚了些,丫鬟們說夫人早已歇下,可她推門進屋卻發現這屋内哪裡還有顧長夜的身影。
他這幾日“早出晚歸”,她懷疑此人很可能就是去挖山了,當時還非要嘴硬。
桌上有一小酒壺壓着張紙條,紙條上龍飛鳳舞幾個大字:
白得來的,請夫君共飲。
她眉頭一挑隐隐有了預感,打開酒塞一聞果真是梨花白!她裴家釀造出的舉世聞名的梨花白!
“莫不是從哪個貪官家裡抄來的吧。”裴今遙自言自語着,将那一壺酒扇聞了好幾下,寶貝非常。
隻因這一小壺梨花白,她心情就格外的好。
翌日清早看九王爺府上的那棵長勢清奇别緻的桃樹都覺得分外眉清目秀了起來。
“将那桃樹上的桃子都給老爺我摘過來!”
裴今遙臨走前還不忘吩咐管家,看是看順眼了可你長都長過來了總不能白長吧。
“欸?”管家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家主大人都吩咐了那自然得應啊,“好……好的。”
于是裴家今天最大的事就是苦惱該如何偷偷翻進九王爺府邸摘桃子再運回來。
顧長夜回來時就發現家中仆從正如火如荼進行此大業,心中暗想着他在京城内的府邸還有十幾座,好像每一座都有桃樹,需要運來嗎?
神清氣爽的裴今遙高高興興地去上朝了,今日她就是這文武百官中最不起眼的一個,還沒人再跳出來逮着她這根硬骨頭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