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一聲呼喚出現在夜色中,空靈飄蕩,生生給他的動作按下暫停鍵。
那是一個女孩的聲音,不超過十五歲。
強烈的絕望情緒撲得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望向護欄——
那裡似乎曾經有過一個女孩,踩在頂牆上玻璃碎片的間隙,瘦弱的腳踝遍布傷痕,血液漆黑凝滞,如同流淌的瀝青。
呼嘯的夜風挽起披散的長發,像有形的手臂,用冰涼的溫度攬住單薄的肩膀,卻隻帶來愈發明顯的顫抖。
女孩緩慢轉身,滿臉無望的面孔映入雙眼。但對方沒看到他,目光并沒有停留在他的臉上,而是緩慢仰頭,賀臨風順着望上去,隻有空無一物的深藍夜空。
他預料到下一秒發生了什麼,這是這片天台曾經發生過的事。
不對,不是曾經……
婉轉柔順的風略過他的耳畔,如同飄揚的發絲。
“大哥哥……幫幫我!”
潔白的衣角出現在他視角裡,往上,往上,女孩單薄的身段被風推搡着,披散的長發淩亂飛舞。
在他要看清那女孩面容時衣衫發絲突然全部上飄,狂風卷起了一切,女孩的身子徹底脫離陽台,隻有一隻慘白的手臂還在拼命往前伸,想抓住什麼救命的稻草。
賀臨風想也沒想伸手出去,單腳重新踩上嵌着玻璃碎片的護欄,另一隻手往護欄上一撐,最大限度拉長身體——
就在指尖幾乎觸碰到那隻手的瞬間,那發光的雪白衣角和長發如兩滴墜入水中的彩墨,被意外的力量攪亂,扭曲成難解難分的漩渦。
那下墜的身體失去了物理重量。他瞪大雙眼,卻觀測不到被抽掉的關鍵幀,眼見上一秒鮮活的女孩徹底失去了人類的外形,揮散如霧。
“……!”
耳中不甘的尖嘯打破腦子裡不知何時聚攏的霧茫,賀臨風突然一激靈,耳鼻眼仿佛剛從水底掙脫,一派茫然。
視網膜延遲将畫面傳到視覺中樞,自己大半個身體已經探出護欄,再晚一秒他毫不懷疑整個人會在自由落體的間隙。
血腥味此時猶如空氣清新劑撞醒了他混沌的知覺,他下意識尋找源頭:自己的右手握在牆頂的玻璃碎片上,深紅的血液緩慢流淌,清洗過碎片邊緣的蒙灰。
疼痛遲來,他立馬收手後退,右腿在護欄上架了有一會兒,放下來時有些麻,血液這時候似乎才恢複流動,沖撞得半邊身體猶如蟻爬。
賀臨風深吸一口氣,緩慢地調整狀态站直,原地站定,風也停了一瞬——那一刹那耳道深處突然灌入玻璃制品碎裂的共振,尖細顫抖的哀求突兀截斷,他仔細分辨,那聲音卻驟然化作擠出狹窄通道的風,猛然散開。他再凝神望向樓外,哪有墜樓的女孩兒,一捧堆積散落的樹葉而已。
鬼故事?
之後風更加洶湧地撲上來,若是有形質,賀臨風毫不懷疑這是能将他撕碎吞盡的程度。
這也讓他察覺了這将他拉進來的事件幕後的疲軟,就算這狂風恨不得把滿天的樹葉都卷成刀子淩遲了他,卻始終帶着雷聲大雨點小的虛張聲勢。
把注意範圍擴展到他能看到的所有區域,從他剛進來到退回線内的現在,風也好葉也好根本沒辦法造成實質傷害,隻是一直在引導。自己如果第一步沒穩住從樓頂掉下去大概也是死于物理摔傷。
“隻能通過誘騙和驚吓嗎?”
目前看來這玩意是傷不了他,要是他一直待在原地會意味着安全還是……賀臨風回頭一瞥,身後大門緊閉,看得出是很老式的木門,需要扣上插銷的鎖并不在天台這面。
有了下一步考量之後賀臨風敢做的也就更多,試探着後退兩步,風聲雜亂不變,一直到他緩慢退到門邊。
木門有些年份,蟻蛀的孔洞密密麻麻,裸露部分滿布凹陷的痕迹,跟蝸牛爬過的小道似的,仍有些部位看得出原本的顔色,陳舊的紅漆剝離成薄薄的片狀,磨損得最明顯的是左邊門扇,在門檻前留着碎裂的木質層。
他微斜着身子,大半正面仍朝着天台方向,側擡起手,剛好重合上左邊門扇上的痕迹。
推?不推?
念頭剛從腦子裡滾過,萎靡了大半天的風突然聚攏,等呼嘯的破空響聲傳到耳邊賀臨風隻來得及轉過頭用另一隻手護住頭臉。
胸口被巨力擊中的同時賀臨風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有這能力剛剛他站在樓邊不推?!
零點幾秒内他意識到自己不能順應那東西的意圖,身後這門後面絕對有東西!
但仰倒身體不可控,身後的門是唯一的支撐點,全身重量壓上去已經不可避免,他隻能極力控制身體,在穩住的瞬間從門上彈起來。
沒開!
踩穩地面的同時翻身踉跄着往外退了好幾步,門縫仍緊閉着,賀臨風屏着的那一口氣好懸沒喘上來,遲來的鈍痛從肋骨深處傳來,跟着喘氣的力度起伏。他捂着胸口緩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身,警惕的目光轉到了天台外。
單方面的凝視持續許久,久到他都從風的亂中聽出一絲序來,卻始終不見别的動靜。
“再一再二就沒意思了吧?”賀臨風幹脆又一次走回了門口,剛剛擡手欲推的位置。
随後又一聲讓他心驚肉跳的聲音響起。
賀臨風眼睛睜大,瞳孔針縮,确定這次聲音的來源在耳邊。
嘎——
老舊木質的門窗錯合的聲響很獨特,畢竟現如今這種聲音除了古裝劇裡聽到的機會并不多,連大部分做舊的古城古鎮的木門都是翻新過的,不像這種廉價的,卻又承載了幾十年的風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