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急勿勿地進來,臉上卻是帶了笑意,到李初妍跟前福了一福,“啟禀郡主,宮裡來人,說是皇太後賜了冬衣給郡主,世子讓郡主到徵品堂謝恩。”
瀾兒忙侍候着主子起身更衣,倉促間也來不及細細梳妝,稍事整理便往徵品堂去。待李初妍趕到徵品堂,便見兄長正陪着宮裡的内侍在裡面飲茶。李元辰聽見腳步聲,轉頭一望,向内侍微笑道:“這便是舍妹了。”
内侍奉太後之命而來,李初妍少不得恭敬執禮,“李初妍見過公公。”
“郡主客氣了。”内侍執着拂塵側身讓了讓,回頭使了個眼色,就有小太監捧上朱紅色的戗金衣匣,匣上鳳穿牡丹的紋飾精美繁複。李初妍雙手接了,沉甸甸的,轉交給瀾兒,便低身謝恩:“謝皇太後賞賜。”
内侍這才坦然受了,臉上微微含笑,望着李初妍道:“皇太後甚是想念郡主,特命奴婢傳話,讓郡主得空常去宮裡走走。”
李初妍伏下身去,“初妍不才,承蒙皇太後垂愛,銘感五内。”
彼此又客套了一番,内侍便向李元辰拱手道:“雜家這就回宮複命去了。”
“有勞公公了。”李元辰一邊送了出來。
“世子請留步。”
李元辰示意候在階下的季執事,季執事上前打了轎簾,恭送内侍上了庭前的小轎,陪着往府門去。
李元辰回過身來定定地瞅着妹妹,李初妍不明所以,不由疑道:“兄長為何這般看我?”
李元辰忍着笑意,“單看方才這一番應對,倒不輸任何名門閨秀。”
李初妍面上一紅,不依道:“兄長怎麼也跟着二哥哥學壞,一味取笑我。”
“你若不提我倒一時忘了,你二哥哥有書信給你。”李元辰說着掏出一封信函遞給她。
李初妍一邊啟封,一邊惴惴道:“也不知二哥哥有沒有因我受罰。”都說字如其人,李元景生性灑脫不羁,一手草書亦是龍飛鳳舞,字裡行間自有一股子酣暢淋漓的豪放。李初妍細細看着,一時珠淚盈眶,忽而又破涕為笑。等她又看了一遍,李元辰掏出帕子給她拭着臉頰,故意逗她,“一歇哭,一歇笑,要不勞呂郎中過來瞧瞧。”
李初妍俏鼻微紅,撇着嘴道:“二哥哥果然因我受罰了,信中雖不曾細說,顯然父王是動了真怒,他還渾不在意滿紙頑笑。”她似乎都能從松花箋上看到李元景那似笑非笑的模樣。
“你二哥哥就是這個性子,他既答應送你上京,必是早就做好了挨罰的打算。”
李初妍不禁更加自責,抽噎着道:“都怪我,不僅連累了二哥哥,還讓母妃傷心。”點漆般的瞳仁被淚水浸潤,耀如黑晶。
“母妃信中雖有責怪,亦難免一時傷心,總以擔心居多,你既已安然抵京,又哪裡舍得真心怪你。”李元辰扶着她的肩膀,噪音低沉而柔和,不自覺地讓人甯下心來。
“母妃有信來?”李初妍止了啜泣,擡眼問。
“嗯,母妃讓你安心住上一年半載……”羊脂蓋碗在案幾上留下幾圈洇印,胡亂疊成一處,李元辰凝着那些印子,一時頓住。
“兄長……”
李元辰強牽出一絲笑容,“母妃讓你安心住上一年半載,若想回南了,便提前去信讓家裡來接。”
“是”,李初妍自知理虧,答應得異常乖巧。
瀾兒在一旁的條案上細細檢對着匣子裡的衣飾。妝緞穿蝶襖裙兩套,秋香色、玫瑰紫各一,金玉墜四合如意雲肩一副,通袖纏枝花錦袍兩件,绛、素各一,貂皮鬥篷一件,另有一匹薄如蟬翼、流光熠熠的緞子。織染局的材質、針工局的做工自不消說,最喜人的還是那雙鎏金繡鞋,頭上綴了兩顆微粉色的‘美人湖’,珠光熒潤。
李初妍許久未聞瀾兒的動靜,一回首,便見瀾兒喜孜孜地捧着一雙繡鞋,愛不釋手,不由笑道:“傻丫頭,不過一雙鞋子,就喜歡成這樣?”
瀾兒擡頭,吃吃地笑:“奴婢心想,穿了它該舍不得下地走路了。”
“那要它何用,難不成整日裡穿着它在房中枯坐?”
李元辰見她們主仆二人說得有趣,也過來瞅了一眼,“北地有雲:‘易數河不得一蚌,聚蚌盈舟不得一珠’,此珠雖稱不上極品,也算難得,隻是寶珠雖珍,終究是個死物。”
李初妍亦曾耳聞,曆朝皇室權貴對此珠索取無度,以緻北方部族因采珠而慘死者不計其數,一時靜默,及至目光掃到堂前案上的卷軸,上書‘柔柳輕垂幽草待重茵’,李初妍忽而笑靥輕漾,回頭眉眼盈盈地望着李元辰,李元辰笑意溫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