叡帝笑微微的,仿佛興緻盎然,踱着步子道:“今日你我君臣不論國事,來談一談顧卿的家事如何?”
“聖上是指……”顧雲陽困惑不解。叡帝揚聲道:“來人,去文藻殿召顧靖之來見。”“諾”,殿外的内侍領命而去。
叡帝跨過門檻,負手站在三崇漢白玉石須彌座式高台上,憑欄望去,連綿起伏的重重宮殿在朝晖掩映中金碧輝煌,蔚為壯觀。
“聽元霁說,靖之欲參加明年的國子監課業考試?”
顧雲陽詫異,随即道:“微臣慚愧,今日始知犬子有此打算。”
叡帝閑閑一笑:“元霁與他年歲相當,又情同手足,有些事比你更清楚也是平常。朕在想,以靖之的性子,無論何事都要做到極緻,他若參試,明年的監元大概就是他了。”
顧雲陽謙道:“聖上太擡舉犬子了。”
“平心而論,這一輩裡,論文論武,靖之從來都是個中翹楚,元霁有時亦半真半假地抱怨,所到之處,每每被靖之搶了風頭。”叡帝自小見慣了宮闱裡兄弟阋牆、手足反目,年少時已對此深惡痛絕,更兼太後時時耳提面命、諄諄教誨,惟恐複蹈前轍,因此叡帝登基以來未曾苛待衆手足,其中不免與李元霁這個同胞兄弟更親厚些。
顧雲陽一怔,“犬子不知天高地厚,有失分寸。”
“唉~”叡帝擺手道:“元霁一時頑笑,顧卿若當了真,回頭訓斥靖之,倒顯得元霁有失胸襟。再者,朕的一衆兄弟之中,元霁亦是出類拔萃,若要動用皇家的權威壓靖之一頭,才真真辱沒了他。”
顧雲陽暗松了口,躬身道:“聖上所言極是,請恕微臣思慮不周。”
叡帝淡淡一笑,轉而道:“靖之也到了婚娶的年歲,不知顧卿心中可有計較。”
顧雲陽心中疑惑,頓了一頓,“年初,微臣與内子亦曾商議過此事,一時倒沒有合适的人選。”
叡帝聞言笑意頓深,“眼前倒有個天作之和,不知顧卿是否願意。”
“請聖上明示。”正說着,顧靖之廊下匆匆而來,到叡帝跟前行了禦禮,見父親随在帝側,又喚了一聲:“父親。”
顧雲陽點頭,“聖上正親自過問你的婚事。”
“婚事?”顧靖之愕然。
叡帝微側了臉,笑容可掬,“這原是太後的意思,倒讓朕來充當一回月老。”
顧靖之心中更是疑惑,就聽叡帝續道:“此人便是朕的堂妹,容親王府的菁若郡主。”
顧雲陽聞言一驚,尚不知如何作答,卻見兒子已猝然跪地,垂首沉聲道:“聖上,請恕靖之不能答允這門親事。”
叡帝心中雖早有預料,卻不意被他一口回絕,不留半分回旋的餘地,心中不禁有些微愠,冷聲道:“你是覺得娶菁若郡主委曲了你?還是已心有所屬?”
顧靖之怔了一怔,一個皎若明月、清麗無俦的身影自腦海一閃而過,轉瞬即逝,“靖之不敢,隻是眼下還未曾考慮終身大事。”
聽他此言,叡帝臉色稍緩:“婚姻大事,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普天之下,還有比朕更有來頭的月老不成?再者,亦非讓你即日奉旨成婚,過個一年半載也不遲。”
顧靖之情知再難推托,索性毅然決然道:“聖上,恕靖之萬難從命。”
叡帝當下冷哼一聲:“是嗎?朕今日更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靖之知罪,但憑聖上發落。”
“好……”叡帝怒極反笑,“不愧為将門虎子,鐵骨铮铮!”
顧雲陽心下大亂,又無計可施,屈膝請罪,“犬子出言不遜,頂撞聖上,請治臣少教之罪!”
叡帝掃了一眼跪在金磚地上的父子倆,心知他二人心意相通,不由暗歎一聲,心生無奈,冷冷抛下一句:“顧靖之下月動身,去泠州雲嶺大營軍役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