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晚微微錯愕。
她想,若是母親還活着,一定會為盈盈這個外孫女感到驕傲。長公主不能實現的抱負,盈盈一定都會替她實現。
沈秋晚眼眶微微濕潤,聲音哽咽:“盈盈……”
“母後,您怎麼哭了?”見沈秋晚眼眶紅了,陸玄珍頓時急得不行,連忙伸出小手替她去擦淚。
沈秋晚笑着搖頭,鼻音依舊很重:“我沒事,我隻是想起你外祖母了。”
她愛她的女兒,卻也想被人當成女兒愛一回。
可惜沈秋晚與父母緣淺,兩輩子都不曾與他們再見一面,更不記得他們的容貌,隻能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描摹出他們模糊的身影。
如今看見盈盈,沈秋晚忍不住想,母親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模樣。
陸玄珍悶着臉想了許久,擡起臉看向沈秋晚。
她鄭重其事道:“母後,等我長大,會為您建一棟摘星樓,您爬到最高處,一定可以再見到外祖母。”
母妃說過,人死以後會變成夜空裡的星星。外祖母那麼厲害的人,一定是最亮的那顆星星。
沈秋晚破涕為笑,用手點了點她的小鼻子。
她笑道:“胡說什麼,你剛說要當個好皇帝,這會兒怎麼又要做勞民傷财的事?莫非盈盈打算做個昏君?”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陸玄珍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一臉為難之色。
沈秋晚擡頭望向天空,晴空萬裡,陽光明媚。她心道,真是個好日子。
“我們去放風筝吧。”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放過風筝了。
陸玄珍到底是小孩,玩性大,一說出去玩,什麼煩惱都忘了。她瞬間歡呼起來:“母後最好了!”
-
京郊。
正值春日,暖風洋洋,花開滿簇。
沈秋晚張開雙臂,抱着一隻巨大的金魚風筝,沖着遠處的陸明慎高呼:“阿慎,放手——”
“好——”陸明慎高聲回應着她。
待沈秋晚松開手後,陸明慎那頭飛快奔跑起來,風筝直直上了天。不知何時,他跑到了沈秋晚身旁,伸手将線盤遞過去。
沈秋晚愣了下,接過線盤。
她仰起臉,癡癡盯着蔚藍天空中随風飄揚的金魚風筝,宛若魚遊入了汪洋大海。
沈秋晚想起多年以前的那個午後,她和陸明慎也曾這樣放飛風筝。
孩子們的歡呼聲從遠處傳來,沈秋晚放眼望去。
陸玄珍抓着線盤,跑在最前面。沈統緊跟在她身後,沈銳被他們拉開一段距離。
突然,陸玄珍停下來,回頭往身後看。
她的視線從沈統身上輕輕略過,停留在沈銳的臉上,落在沈銳下颌上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汗珠上。
陸玄珍輕輕喊了一聲:“沈銳。”
原本氣喘籲籲、腳下踉跄的沈銳,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加速朝陸玄珍奔去。
素日嚴肅的臉上,挂起一絲笑容,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但是陸玄珍依舊認出他的口型。
他在喊“盈盈”。
“沈銳,你快點!”陸玄珍伸出空着的那隻手,朝他擺了擺。
沈統眼底輕蔑,撇嘴道:“盈盈,大哥太慢了,咱們不等他了好不好?”
“不要。”陸玄珍偏着頭,神色認真,“平日裡我寫字慢,沈銳也總等我。所以,現在我得等他。”
“好吧。”沈統扭過頭,有些悶悶不樂。
大樹下。
沈秋晚依偎在陸明慎的肩上,眼神落在追逐打鬧的三人身上,忍不住由衷感歎:“他們這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吧?記得我小時候,和三個表兄也是如此……你總是躲着,不肯同我們一塊。”
她輕笑一聲。
“其實也不怪你,現在想來,除了三表兄,大表兄、二表兄都不待見你。”
說着說着,沈秋晚突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阿慎,我還記得見到你的第一面,你根本就不像個皇子。”
陸明慎垂下眼,長長睫毛落下一片陰影:“那像什麼?小太監嗎?”
“不像太監,像……”沈秋晚歪着頭,想了一會,“像隻狼崽子。”
不像人,像那種快要餓死的狼崽子,又兇狠又可憐。明明已經沒了咬斷獵物喉管的能力,卻依舊虛張聲勢,不肯讓看出頹敗。
陸明慎沒忍住輕笑出聲:“那你還敢救我?”
“又什麼可怕的,一群丫鬟婆子圍着我,你又傷不到我。”沈秋晚語氣一頓,“而且,當時你看起來真的好慘。”
慘到她這種冷硬心腸的人,都覺得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