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雁将藥粉倒在帕子上包好,抿出一個梨渦來:“你主子惜命,還想多活些日子。”
……
亥初。
十五熟練地翻牆進院,又從窗口翻進去,落地無聲。
他走到桌前單膝下跪,垂着頭,沉聲道:“禀王爺,他乃中書侍郎嫡子,溫雁。”
“中書侍郎?”容烨批着奏折,頭沒擡,問他:“如今是誰在位?”
“定朝二十二年的探花郎溫克行,任職已有六年。”
容烨印象不深,想是沒活多些日子。
他繼續道:“他的事,細細講講。”
聽出他對溫雁的特殊之處,十五道:“溫公子是早産兒,生母在他一歲時病逝。自小體弱,常年喝着湯藥。”
“久居後院,鮮少出門,痕迹不多。今年會試後因着雅閣開展的詩會出門,被襄王看上,私下去找溫侍郎,欲強娶為妾。”
“襄王。”
容烨擡起眼,落下筆。
他今兒回憶了番這時候的事,想起不少人。有些人早早便死了,所以他記得不深。襄王便在此列。
僅有的一點印象,全在于他赤身裸體的吊在樹上,屁股上紮着三根銀針,儀态全無。
他怎麼死的容烨憶不起來,隻這笑料讓他印象深刻。
十五應:“是。”
他說得細了些:“屬下探入溫宅,聽得溫公子與溫侍郎為此事争執不休。溫公子巧舌如簧,更勝一籌,溫侍郎捂胸喘氣,氣極。”
容烨想着那張病氣重的臉,和青年瘦弱的身子骨,起了分興緻:“怎麼個巧舌如簧法?”
十五向他轉述了遍溫雁的一席話。
容烨聽着,慢慢撫掌。
他眼裡帶了分欣賞,彎唇:“倒是伶牙俐齒,吃不得虧。”
話頭一轉,他道:“拿诏書來。”
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磨墨的十一微愣,起身從架上拿了明黃的诏書給他。
容烨提筆,手腕從左至右晃過,拟了旨。
如今他攝政王的身份雖沒在明面上定下,卻已然有了實權。拟聖旨的诏書、玉玺,皆在他府中。
十一看着他蓋下章,眼睛不經意間掃過他的字迹,驚得瞪大眼,呼出聲:“您要娶妻?”
容烨心情好,沒怪他失态。他等着墨迹幹,悠悠然道:“府中空了許久,難得有這般趣味的人兒,不娶來可惜。”
“他既不想嫁襄王,那本王便圓了他的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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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雁不知自己平白被人惦記了上。
他靜等着溫克行思量。溫克行對他向來不在意,巴不得他早早離開家,能嫁出去做個王爺的妾發揮一下價值最是好。
他一番言語相逼,擺明了他不會嫁的态度,如果溫克行真要逼他,那不是他一死證清白就是他大鬧,這鄰裡鄰外的官員可不少,屆時鬧大了溫克行面上難看不說,還要得罪襄王。他斷不會為了他得罪人,所以定會放他離家。府裡少個他,不會有任何變化。
可他沒想到,等了一日沒等來溫克行的答複,先等來一道聖旨。
臨時被叫去正堂,溫雁低眼掃過堂内的人,最終落向拿着聖旨的侍衛。
定梁帝駕崩後,如今權勢多在瑞王手裡,瑞王常年在西北,身旁常用不是宦官,而是近衛。
所以這捧着聖旨的侍衛,是誰的人無需多言。
沒由來的,溫雁心跳快了幾分。他是來的最晚的,隻他的西院在宅裡偏角,屬于嫡子的東院落在溫書手裡。他來時堂内衆人早已跪下,捧着聖旨的侍衛靜等着他。
見到姗姗來遲的他,面上無怒色不說,眼裡竟還帶着分恭敬。
溫雁過眼僅是一瞬息的事。他壓下心頭不安,掀袍跪下,溫聲緻歉:“溫雁失儀,讓大人久等。”
十一默默移了半步,沒敢受這禮。他清清嗓子,先道:“無事,今兒風大又冷,溫公子體弱,情有可原。”
溫雁意外,頭擡了半分,又忍住沖動。
他心怦怦跳着,不安的預感更加強烈。
十一展開聖旨,清清嗓子,朗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茲聞溫侍郎之子溫雁才貌雙全,文雅謙和;瑞王容烨才兼文武,英年俊彥。二人天作之合,良緣夙締。着急冊溫雁為容烨之正妻,擇吉日完婚。”
“欽此。”
他念完聖旨,一時無人響應。
溫雁顧不得失态,身子直起,難掩震驚地看向十一。
十一走到他跟前,躬身将奏折往他跟前遞:“溫公子,請接旨。”
白嫩的指尖顫着,沒有動作。
溫雁的眸光落在明黃的聖旨上,隻覺眼睛刺得生疼。
定梁帝半月前方駕崩,如今龍椅空懸,何來皇帝?瑞王卻仍以此為首,一旨令下,容不得他拒絕。
他心口悶了口氣,壓的他生疼,合眼緩着,沒應聲。
反應過來的溫克行擡起半個腦袋,見他隻愣着不接旨,掌心急的出了汗。
他悶悶咳了一嗓子,将溫雁咳回神。十一仍保持着那個姿勢,等着他接旨。
圓潤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刺痛壓住心口悶着的氣,溫雁重新跪好,壓着手臂的顫抖接了旨。
“草民溫雁,叩謝天恩。”
溫潤的嗓音繃得緊,無端啞了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