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千山身高腿長,沿着下坡路沖刺着。付槐南有些跟不上。
正在她打算松開祝千山,讓他先行一步時,祝千山速度慢了下來。
這是一個彎道,連着一塊坡度近七十度的草坪,通向一片平地。
祝千山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滾滾的山石,又沉着眼看了付槐南一眼,一句話沒說,付槐南卻幾乎立刻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握緊了祝千山的手。
同一時刻,祝千山一隻手攬過付槐南的腰背,用外套把她包裹在懷裡,蹬了一腳路旁的石蹬,借着力摔在草坪上,一隻手護着付槐南的後腦勺,兩人順着坡度滾了下去。
付槐南隻覺得天旋地轉,活了二十幾年頭一次幹這種不要命的事。
聽到祝千山悶哼了一聲,她埋在他懷裡,卻沒空睜開眼看看他。
這種取直線抄近道的方法抛開其他不說,效率确實高了很大一截。
兩人停在了那片平地上,祝千山墊在付槐南身下,深呼了一口氣。
付槐南看着那片還未停歇的災難,立馬起身,沒時間想其他的,她拉起祝千山的手,讓他借力從地上站起來,二人不敢停歇一點,踉跄了幾步,繼續往下跑,整個過程不超過兩秒。
當跑到倒數第二座别墅時,身後的巨大的仿佛要毀滅整個世界的轟隆聲停了,此刻,他們距海不過直線200米。
坡上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幾個幸存下來的人,渾身泥灰。
付槐南喘着氣,轉頭看向祝千山:“你還好嗎?受傷了嗎?”
祝千山看着她淩亂的頭發,皮筋快要松掉,渾身髒兮兮的,卻還一臉關心得問他。
祝千山一手握着脫下來的外套,一手小心摘掉了付槐南頭發上的草渣。
“受傷了怎麼辦?”
“哪裡受傷了?”付槐南輕蹙起眉,偏頭去看他的身後。
“不知道欸,你幫我檢查檢查?”
付槐南愣了愣,反應過來,冷冷盯着他。
祝千山一臉無辜。
“受傷了也沒藥。”
付槐南轉身就走。
祝千山忍不住低下頭悶笑了一聲。趕緊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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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回房間。
付槐南站在來時那條蜿蜒的山道上,背後是一望無際的海。
祝千山站在身後看,目光落在她身上。
像終于冰封啟動,她慢慢向着那片廢墟走去。
深色的土,堅硬的山石。一片望不到頂的狼藉,一瞬間掩蓋了無數生命。
她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
一瞬間,她感受着冰冷的泥土氣息,天地之大,無處可逃。
“不看了。”祝千山蹲下來,輕輕撩了撩她落下來的一縷頭發,“我們去海邊。”
“······好。”她收回手。
祝千山和付槐南坐在海岸邊上的矮崖上,腳下是湧動着的濃黑的海。
海風依舊,此刻卻染了些哀愁。
“不舒服嗎?”祝千山手撐着地,眼睛看着無邊際的海。
付槐南目光有些空,她感覺很無力,仰起頭看向蒼灰的天空。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聲音顯得有些飄渺。
幸存下來的,加上他們,不足十人。
很多人被埋葬在災難裡,連血都沒有。
其他幸存者,災難過後,有各自分布在安全的角落,世界寂靜無聲,隻剩一片孤獨與絕望蔓延。
明明他們隻是夢中虛幻的人,甚至連樣子都是模糊的,但付槐南很難過,崩塌的山石,像壓進了她的心裡。
好像下一秒,他們回全部離去,這世界就剩下一個人,獨自面對着攀不上的山,和渡不了的海,等待着早就預料到的結局。
“這隻是一個夢。”祝千山小聲說,聲音有些啞。
“你會難過嗎?”
祝千山笑了一聲,低頭看向湧動的海。
“我不想難過。”
付槐南看着他的側臉。
“我們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嗎?”
祝千山一頓,轉過頭看她,眉眼沉了下來。
“是山,還是海?”付槐南有些喘不上氣,聲音罕見地有些顫抖。
祝千山握住了她的手,扯起唇角笑了。
他一字一頓,不僅是對付槐南說。
“不會的。”
“我們會永遠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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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房子裡,看見人們正散落在客廳的各個角落,一如之前般互不交涉,一片靜默。
似乎幾個小時前的那場災難,沒有存在過一般。
付槐南突然很慶幸還有祝千山陪着她。
他們坐在沙發上,付槐南忍不住把頭輕輕靠在了祝千山的肩。
她太累了,心髒被死死壓着,她不敢說話,怕自己崩潰的情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