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這是哪裡?”
“這是皇宮,我們待會兒要面見陛下。”
聞絮環顧周遭,文甯殿前,紅門大開,肅穆莊嚴,一派安靜。面無表情的宮人們排在門的兩側,随時等候裡頭人的傳喚。
聞絮暗自思忖:不是來找父親朋友的嗎?為何會來見陛下?
“魏将軍且候上片刻,我這就去通禀。”
賢德帝近旁的内侍李伩出聲。
他的嗓音尖細沙啞,這感覺猶如惡鬼長甲,深沉緩慢地刮過牆壁,漫長又折磨。
魏桓畢恭畢敬朝他屈身一彎,“有勞公公了。”
李伩颔首,算是應下了,轉身朝殿内走去。他年紀漸老,一隻左腿還是跛的,邁起路來如蝸行牛步,遲緩低速。
正氣凜凜的大将軍,卻拜了個跛腿老太監,若此事傳入市井百姓家,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李伩十六歲起便入了宮做了閹人,在底下摸爬滾打幾十年,為此還折了一條腿,這才做上了賢德帝身旁的大内侍。
能在勾心鬥角的算計中,爬上今日之位,其中隐喻與精明,定是常人所不能匹及。
臣子生死,左右不過他吹吹耳風的事,他自是擔得起這一拜。
小姑娘惴惴不安地貼近魏桓,魏桓察覺到後,将她手拉緊,“别怕,叔父在這呢。”
聞絮應好。
魏桓的話如同定海神針,給了聞絮不少底氣,不至于要她那麼緊張。
李伩通禀,“陛下,魏将軍來了,還領了一個小姑娘,兩人在殿外候着呢。”
“引他們進來。”
進殿後,魏桓領着聞絮跪下,“臣,見過陛下。”
高台之上,坐着的便是江山之主,九五之尊,帝王與生俱來的威氣,不惡而嚴。
聞絮身子微微發顫,但時刻謹記着魏桓叮囑,不敢在天子面前有半分失儀。
“起來吧。”賢德帝開口,“你就是聞絮?”
魏桓還真未曾唬吓自己,天子威壓,真讓人憑生龍虎之畏,聞絮垂眸,聲若蚊蠅,“是。”
“懷安之女,朕知道你。”賢德帝語調徐緩,恰如春末殘花浮溪水,潺潺劃過心間,清遠且甯靜,聞絮眉間皺起的緊怯慢慢消散幾分。
“擡起頭,讓朕瞧瞧。”
聞絮拘謹地将腦袋揚起。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台上天子,他并不似聞絮想象中那般豹頭環眼,橫眉怒目,反而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君子模樣。
聞絮内心長籲一口氣,比起之前,少了些許懼怕害。
許是為了迎合元夕喜慶,賢德帝今日特地着了一身龍紋紅袍,顯盡無上尊榮。
“都說女多肖父,朕瞧你不像懷安,倒與徐蓁别無二緻。你母親當年的文采放在男兒堆裡也是頭角峥嵘,朕信你定青出于藍勝于藍。”
十七年前的徐家可讓陛下頭疼一陣,對徐家,連同徐蓁自是沒什麼好感。
魏桓又豈能聽不出陛下言中捧殺之意,忙道:“我替懷安謝過陛下謬贊小女,可微臣欣喜同樣又惶恐,可她自幼久病卧床,讀書辛勞傷身,再者女子也不必入仕為官,懷安就沒請過先生啟蒙。”
“未曾啟蒙?”賢德帝胡疑。
少頃,他不去質疑魏桓話中真僞。
“這又怕什麼,入了宮中學館,儒師來教,她天資聰穎想必不會差的。”賢德帝不留餘地,“來人,帶她去福澤宮,元妃正同公主等着她用晚膳呢。”
還不待聞絮理清思緒,她身邊就多了兩位宮人,她們将手搭在聞絮肩頭,推着向殿外她走去。
不知所措的聞絮緊緊揪着魏桓的官袍,眼泛淚花,如同受驚小鹿般驚恐慌張,她泫然欲泣,喚道:“叔父。”
魏桓握緊她的手,此刻同樣焦灼不安,“陛下!聞姚一事陛下可知?”
“朕就是知曉了,才會将她的女兒接進宮中教養。”賢德帝不複方才溫和,冷嗤道:“魏桓你是覺得朕的意思欠妥嗎?”
皇族威嚴,不會容許任何人挑釁違背。
魏桓終是松開聞絮的小手,惶惶跪下,似是認命般道:“臣…不敢。”
“隻是這孩子還小,是個不經事的性子,陛下能否容臣與臣的義女囑咐幾句?”
賢德帝應允,“說吧,就在這處。”
魏桓眼中滿是迫不得已,他為她擦淚,安慰說:“絮兒莫怕,陛下是賢明君主為人親厚,元妃娘娘也是極為溫善的人,你在宮中定會過得滋潤。好好照顧自己,你要信,叔父不會丢下你不管!”
聞絮不明所以,但她能聽懂言語中的分别之意。
叔父不是說帶她來見父親的老朋友嘛?怎麼老朋友就忽然變成了陛下,還有,元妃又是誰?為何要将自己送去福澤宮?
但她雖為孩童,不明陛下此舉欲意何為,可她知皇命大于天,不可違抗。
隻能對着魏桓淚眼婆娑道:“叔父說話算話,一定要來接我。”
魏桓百感交集,“放心。”
魏桓忍痛送走聞絮後,本欲告辭,卻不料賢德帝一反常态,留他在文甯殿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