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德帝雷霆震怒,将魏桓趕了出去。
他走出文甯内殿,滿是酒味的喉間夾雜着些許難以言述的苦澀。
品到那壺清酒時,他以為它寡淡如水,清涼解渴,這才飲了一壺又一壺,卻沒料到它的後勁大得很,醉的他的腿腳發軟,險些平地摔倒。
幸而殿門前的宮人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将軍,您沒事吧?”
宮人詢問的聲音将他從恍惚中拉出,魏桓渙散的眼神逐漸恢複清明。
初春倒寒,夜風帶着侵肌的涼意,冷欽欽的,凍得人瑟瑟發抖牙齒打顫也不停歇。
一陣涼風刮過,于魏桓而言這風恰合時宜,他身上濃厚的酒氣被吹的消散幾分。
他忽覺腦袋暈眩,又如同千百根細密針紮似雨落,煎熬難捱,後知後覺的鈍痛才最是磨人。
“無礙。”
魏桓擺擺手強撐,他打直身子朝前走去。
沒了屋檐遮蔽,那陣陣的冷風嗚咽着朝他狂襲卷來,風聲如泣如訴。宛若惡鬼難掩的哭嚎之聲,在魏桓耳畔徘徊萦繞。
元宵夜明,他盯着天上那輪清亮蕭瑟的圓月,唇角扯起一抹辛酸的苦笑。
内疚自責,“懷安,我恐怕要食言了。”
高位者步步緊逼,他身後有他在乎的許多人。
魏桓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蠢笨無能,面對威嚴權勢他無計可施。
失神間他又憶起張極,那個烜赫一時,滿腹經綸的天之驕子。
“久長啊,念書時夫子總是誇你聰慧,我當時還自命不凡,居高自傲,對此不甚服氣。可你十幾年就想到的事,我琢磨了到如今才明了。”
賢德元年,絞殺逆黨之際,魏家兩兄弟念及張家情分,答應張極懇請,拼命将張家從滿門抄斬中擇出。
秋後風蕭索寂寥,唯有張極血衣爛肉,傷痕累累,鐐铐滿身。沒有親人軟肋後,他步入刑場孑然一身,是那般決絕從容,眼底窺探不出一絲貪生怕死之意。
他說他不懼死,隻懼奸佞為虎作伥,隻俱暴君焚逆耳言,隻懼忠良再無肝膽,隻俱百姓水深火熱。
遠在封地的慎王呢?是否同魏桓一般後悔?
生于帝王之家,自幼見慣的便是争寵奪嫡,人血鋪路,應會養成一副心狠手辣,冷面自私的性格。
可身為皇子李修裕與那些高深莫測的兄弟們并不相同。他待人真誠熱烈,不願與兄弟們為争權奪利,深陷算計。
他成年後出宮立府,自發遠離宮門瑣事,不再沾染毫分。
後醉仙樓詩會雅集,京都城有名姓有才氣的公子哥們都聚于此,互相切磋詩詞歌賦,鑒賞文采風流。
李修裕在那處偶然結識了魏桓等人,四人一見如故,摒棄身份地位懸殊,以摯友相稱。
今賢德帝,前四皇子李修祈便也被李修裕拉來同玩。
他們在言語中大展宏圖。
魏桓滿腔熱血,“夏國賊人占據我們西北五洲,勢必五洲奪回,重新歸于我大南版圖。”
張極:“我隻想群賢畢至,同為百姓圖謀。”
聞姚:“我心中隻為天下安定,太平二字足矣。”
李修祈:“我同三位見解一緻。”
李修裕另類道:“我并無哥哥同三位公子那般遠大抱負,我隻想一劍一鬥笠,一人一快馬,浪迹天涯間。”
可惜當時年少輕狂,鴻鹄之志終成空談。
……
慎王逐京,聞姚貶谪。
這兩件事還得從去歲九月追溯。
彼時朝堂之上亂象叢生,洪州又連年水患不斷。九月時的洪澇,沖垮了洪州河堤與幾座商貿通行的主要橋梁。
洪州知府上奏民生多艱,陛下命戶部依照災情,從國庫調撥銀子赈災抗洪。
秦南曆來民風刁頑,匪盜獨占山頭猖獗橫行,前幾月更是惡劣至極,竟敢在官道赈災官銀,連工部調派去重修橋梁的幾位朝廷命官都敢殘害。
内讧不斷,時局緊張。
陛下派遣親弟慎王集結秦南與附近各州各縣兵力前去剿匪,地勢險要,苦戰一月餘,慎王才将匪徒盡數殲滅,官銀奪回。
慎王滅寇此役民心振奮,朝廷地位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