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絮舔了舔唇瓣,忽覺口幹舌燥,緩了緩音色回道:“她們都待我很好。”
“嗯。”
空氣凝滞,他又不說話了。
穿過宮廊便是長街,長街空曠,兩人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回蕩于此地格外清晰。
因招待使臣宴的緣故,宮人們多數聚在殿堂忙碌,自然無人踏經這條不見頭尾的長街。
聞絮沒話找話,“明嬸嬸和汐姐姐都好嘛?”
“照舊。”
“那兩位哥哥呢?在書院可還适應?”
“适應。”
“書院是不是很好玩?”
“并不。”
魏徹惜字如金,多一點施舍都不肯給她。
聞絮心中哽塞,腹诽,魏徹這厮氣死人不償命,日後哪家姑娘嫁他,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聞絮斂眉歎息,安慰自己道:幸而他有所回應,他若不予理睬,那才真叫人尴尬。
她抿唇,嚅嗫半晌,“那……”
見她幾度欲言又止,魏徹納悶,她鋪墊許多,還假惺惺問及自己在書院的日子,究竟欲圖為何?
“直說便是,我不吃人。”
聞絮指尖攥緊,微微發汗,終于問出此行前來目的。
“那我想請問阿徹哥哥,我父母可從禮州來信了?”
魏徹劍眉緊皺,現下變作他如鲠在喉。
倘若如實告知,她獨自一人,該如何自處?倘若扯謊,今日一個謊話欺瞞,來日則要用千百個謊話方可圓滿。
他不願騙她,亦不願見她神形俱傷。
“暫時還未。”
魏徹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他清楚她定會沮喪,但卻不至于心肝寸斷。
聽言,聞絮果然如一捧蔫花,她腦袋霎時間耷拉下去。
她淚不争氣地流下,偏偏總是在旁人面前抑制不住。
她的淚一顆一顆砸在地面,仿若一下一下砸在魏徹心尖。
他自省,自懊,是自己的話惹得她難過心傷。
魏徹于心不忍,伸手想替她拂淚,忽而,懸在半空中的手頓住,又垂下。
她怕他,他怕她會躲開。
随後,他不知從哪變出一方絹帕,絹帕裡頭躺着一塊青綠色糕點。
“我聽聞心傷時候吃甜食,心情會有所好轉,我知你不食甜膩,可這青糕多是艾草清香,甜意隻摻雜幾絲,你吃幾口,可緩上一緩。”
他本意想将珍味閣那一份青糕全然帶進宮來給她,奈何宮門進出對于外來吃食冷劍兵器這塊排查得緊。
故此,他唯帶了這麼一塊。
聞絮烏眸中泛着淚光,目光定定,錯愕地望向他。
自打認識他起,聞絮首次從他口中聽到說如此多話,還淨是些打動關心人的言語慰藉。
聞絮細細琢磨,她發覺魏徹的内心仿佛與他自己表現出的冷傲不甚相契。
他會因自己被下人怠慢而去訓斥責罰。他素來不喜熱鬧場所,除夕那日的煙火會,他還是因自己哭泣央求繼而心軟同意。
聞絮接過包裹着糕點的絹帕,由衷道:“謝謝阿徹哥哥。”
魏徹深知人在無助之時,此刻的脆弱就如同風化後的薄紙一般,輕輕一碰盡數碎裂,難以拼湊。
他該避才對。
他道:“後宮之地男子不便踏足,就此止步吧,我該回宴了。”
話雖落下,人卻未動。
魏徹低眸瞧她,他想,假若此刻立于她面前的人是魏衍,她當如何呢?想必會說些什麼才對。
聞絮有所覺察,回視,二人雙目相觸,她總算不再閃躲。
“此别珍重,唯望你安。”
他音色極淡,與以往别無兩異,卻又大相徑庭。他言中摻了三兩分不易察覺的溫度,許因眼下正當逢春。
聞絮颔首,“哥哥也是。”
魏徹應好,擡腿離去。
見人走後,聞絮将青糕悉心包好,捧在掌心。
她邊走邊覺,自離家以後,她已許久未曾嘗過甜食了。
過了片刻,魏徹停步轉身,目送她漸行漸遠。
長街有盡,人終别。
魏徹隻盼她能晚一些,再晚一些知曉,最好能渡過一段安然無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