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錦聞言湊上來看了看,“皮肉傷而已。”
錢淺輕斥道:“你态度好一點行不行?人家不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嗎?”
夏錦氣得當場跳腳,“誰救誰啊!”
那男子趕緊解釋:“是女俠救的在下。”
他說罷站起身,直接撩起盆裡的溫水洗了一下傷口,疼得身體直哆嗦,卻硬是咬緊牙關沒吭聲。然後從錢淺手中接過白布捂住傷處,對三人行禮:“多謝幾位姑娘,在下這就告辭了。”
“哎!你去哪啊,藥還沒上呢!”
錢淺又拉住他,強硬地按他坐定,用一塊新布沾了藥酒擦在傷口上。
男子疼得額頭冒出汗珠子,還是憋着沒吭聲。她又将藥粉細細地倒在傷口上,胡亂倒了很厚一層,才開始用布纏繞,邊纏邊問:“她救的你,你怎麼傷成這樣?”
“是在下自不量力,見歹人掏了刀,下意識就去攔了。想來以姑娘的身手,是完全不用擔心的。”
那人神色平靜地闡述,語氣沒有一絲埋怨,錢淺不禁刮目相看。
夏錦卻嘲弄一笑,“算你有自知之明。”
錢淺為那人綁好傷口,和顔悅色地問:“公子貴姓?可是京都人氏?”
那男子聞言若驚,忙道:“不敢不敢,免貴,在下陳亦庭,豫州人。”
錢淺又問:“那家中還有何人?”
陳亦庭猶豫了一下,垂頭低聲道:“我是罪民,家中已無親人,所以才會來京都,想尋個糊口的活計。沒想到,天子腳下竟也如此容不得人。”
錢淺将綁好的手放下,語氣輕快說:“真巧啊!我們也是罪民,也都沒了其他親人。”
陳亦庭猛地擡頭,吃驚地看着幾人。
夏錦莫名其妙地看向錢淺,蹙眉斥道:“說什麼呢你?!”
錢淺對夏錦笑道:“咱們是一家人,當然都算罪民了。陳公子,既然有緣,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個便飯?”
錢淺說完看向綿綿,“綿綿可行?”
綿綿點點頭。她如今已經好多了,雖然還是難以與人觸碰,但不至于有人靠近就渾身發抖了。聽起來陳公子是個好人,她願意試着接受一下。
陳亦庭受寵若驚,大概是太久沒遇到能友善待他的人,雖然覺得不合适,卻還是不想拒絕:“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公子稍坐一下哈!飯菜已經好了,馬上開飯。”
吳嬸走時将做好的菜放在廚房鍋裡溫着,錢淺去端。
夏錦快步跟來,不解地問:“你想幹嘛?”
錢淺笑着說:“我能幹嘛?這位陳公子品性不錯,進退有度,瞧着言談舉止還是個讀書人。若他實在沒有活計,興許能讓他給咱們幫忙。”
夏錦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眼睛直接就瞪圓了,“你是有撿人回家的喜好嗎?當我們是什麼沒人要的小貓小狗,随随便便往家撿呢?”
“怎麼說得這麼難聽?”錢淺抱住炸毛的夏錦,輕聲道:“咱們是一家人呀!”
夏錦頓時被安撫住。
她祖輩都是習武之人,父親、兄長為人做事觸犯律法,被發配邊遠之地流放,連累她和母親成為罪民。
母親不堪罪籍之辱很快病逝,丢下她一個十四歲小姑娘,隻能混迹江湖,以盜搶富裕人家糊口為生。
直到那年被人抓住。
她來偷錢,那人非但不追究她,還好吃好喝養着她。年僅十六的小姑娘,哪裡承受得住這等溫柔攻勢,很快就成了他的女人。
她成了被他豢養在黑夜的一隻枭,全心全意為他清掃障礙,期盼着脫籍後,正大光明嫁給他的那天。
三年多的時間,她多次受傷,數次險些喪命。甚至在她最後那次受傷消失的時間裡,他卻在忙着迎娶第二位夫人,都沒派個人來尋她,看看她是生是死。
是錢淺救了她。
她們不嫌棄她的出身,不計較她的過去,一心過安穩日子。所以她找那人要了一筆錢,借着開店順勢加入其中,賴上小姐妹倆,一起過尋常踏實的生活。
如今錢淺又想往回撿人,讓她很生氣。
可錢淺又說,她們是一家人。
夏錦的毛被捋順了,卻還是别别扭扭地問:“你想如何?”
錢淺解釋道:“吳嬸今日與我說,她女兒快要生了,想接她過去照顧月子。咱們需要有人給咱們洗衣做飯、打掃院子。而且現在鋪子裡都是女子,有個男子幹些力氣活,何樂而不為呢?”
夏錦猶豫:“他終究是男子,怎麼方便同咱們一起住?”
錢淺說:“讓他先住吳嬸的倒座房好了,有你在,他定不敢心存歹意。若還不行,讓他住店裡就是。”
夏錦還是不滿:“若他不會做飯呢?”
錢淺承諾道:“待會兒我來問,他若會做飯,咱們就留下他;若他不會,咱們就不要他了,好不好?”
夏錦這才勉強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