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祿今緩緩阖上雙眼，像在斟酌下一步。

“我想先去見許強。”

“好，地址我有備着。”李喬點頭，随即又說：“對了，二月已經安置在‘棠生育幼院’，是我們合作過的機構，内部管理很嚴謹。”

她頓了一下，柔聲道：“保護令我昨天已經問過劉律，他說會幫忙處理，目前不需要二月親自出庭。”

明祿今點了點頭，動作輕微卻堅定：“去之前，我想先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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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生育幼院隐在一片梧桐與香杉之間，院舍外牆刷着溫潤的鵝黃，帶着舊樓翻修後特有的幹淨與歲月感。大廳落地窗透入午後日光，孩童的嬉鬧聲與玩具輕響混在一起，柔和卻不過于喧鬧。

門推開的一瞬，明祿今才踏進玄關，一道瘦小的身影就站起身。女孩抱着手中還未拼完的拼圖闆，緩緩走了幾步，然後擡起頭輕聲喚：

“明姐姐……”

二月走近時步伐小心，眼裡既有孩子的依賴，也藏着剛經曆死亡的靜默與疑懼。她隻是靠近了一點，沒撲過來，卻站在明祿今身側，像默默尋找一處能讓自己站穩的陰影。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明祿今彎下腰，摸了摸她的發絲，沒有說話，眼神裡卻泛起一層微光，像被二月觸及了内心柔軟的部分。

“真感人啊。”一旁忽然傳來一聲冷笑。

原本在角落陪孩子玩的年輕社工，現在已站起身，神情不再溫和。他的雙手插在口袋，望着明祿今，語氣輕飄卻字字帶刺。

“沒想到明總也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這樣慈悲的畫面，媒體要是拍下來，搞不好還能洗一波形象。”

明祿今轉過頭，沒有表情，隻是靜靜與他對視。

那人嘴角微擡，露出半抹冷意：“怎麼，殺人兇手也會有愛心？”

李喬眉頭一沉，語調立刻揚了起來：

“請你注意用詞，明姐隻是尊重吳岚小姐的選擇。服下藥物，是她自己的意志。”

她毫不退讓：“明姐是為了讓她不再受苦，不是你口中的‘殺人’。”

對方笑意未退，卻也沒閃躲，反而緩緩走近一步，眼神像是往某個回憶深處走了一遭：

“我跟吳岚是青梅竹馬，她從小就不是會輕易說放棄的人。即使她失蹤好些年，即使她經曆過那些痛苦……如果你當時阻止她，阻止江阿姨，她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抛下一切頭也不回地離開？”

空氣忽然凝結了一瞬。

明祿今依舊沒有說話，眼神卻沉了幾分，似乎想從面前這位男子的話語間拼湊出什麼。

李喬被氣得差點笑了：“林社工，你沒有切身體驗過她的遭遇，又怎麼能笃定她還想活着？”

男子的聲音卡了一下，像壓下太多情緒才說出口：“但當時……沈博士的藥劑，明明已經快研發成功了。”

“再一個月，隻要再撐一個月！那種讓她全身像被火燒的藥效就能被取代，後續療程也能緩和一大半，她的身體機能也有希望……”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明祿今，一字一句都像審判：

“是你，眼睜睜地看着她用親生母親拿來的藥自殺，卻一聲不吭。我不相信沒有你的幫助，江阿姨有辦法拿到那麼多安眠藥。她走得那麼快，不是因為她真的放棄了，是你們給了她膽怯的機會，讓她有了放棄的選項。”

“你就是兇手。”

明祿今垂下眼睫，遮住了一瞬間閃過的起伏。

——兩年前，那個被她從直播據點救出、全身是傷的女孩，在無數個痛苦的日夜後，服下親生母親帶過去的安眠藥，自殺了。也因此錯過了一個月後的轉機。

那個女孩，名叫“吳岚”。

而自己旁觀了全程，卻沒有制止，甚至疑似為她們提供了藥物渠道。

至此，一部分的線索被連結起來，W醫院的院長、江女士的大量藥物，還有沈澤那句彷佛判詞的“你不可能忘記。”

明祿今看着眼前指控自己的男子，唇角勾起，緩緩說道：

“你這麼愛她，但在她失蹤的這些年裡，你救不了她；而我雖然不愛她，卻救過她一次。”

林社工正想反駁什麼，明祿今沒給他這個機會：

“你說我給了她放棄的選項，可你從來沒讓她有選擇。”

雙方的怒氣還懸在空氣裡，一道清亮的嗓音在此時從門口傳來：

“有些情緒，是因為内疚無處安放，才硬生生成了指責。”

衆人一怔，明祿今這才轉頭望去，隻見劉青松站在門邊，暖光從他身後灑落，落在他挺直的身影上，勾勒出清晰剪影。他穿着西裝，領口微敞，眼鏡鏡片在光裡反出一層淺淡金色。

他沒看其他人，隻是将視線輕落在明祿今與二月身上，語調平緩，卻無形中劃出立場：

“保護令的申請事項我已經聯絡相關單位，法院那邊也同步在跑流程。不過審批還需要幾天。我來這裡，是想再向小朋友确認幾個細節。”

明祿今點了點頭，語氣平靜：“既然目的相同，就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