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強想往前,卻像腳踝被什麼東西絆住,晃了一下沒能邁開步子。他手緊緊撐着桌角,眼神裡翻湧着躁意與不安,卻還不甘示弱:
“你、你以為我願意嗎?我這也是為了二月……”
明祿今冷冷打斷他:“這不是你第一次打她、掐她、叫她背稿。但我保證,這會是最後一次有人當你是‘爸爸’。”
這句話像一記重擊,打在他早已脆裂的自尊上。許強撐了一會,終于洩氣般癱坐回沙發,臉上神情猙獰、交雜着羞怒與掙紮。
“……是‘心願站’。”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卻帶着試探:“你們要證據是吧?那我就給你們。”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眼神閃爍:“這平台分三層,最下面,是像我們這種直播主——裝病的、裝可憐的,最好還有孩子,最好是個‘快不行了’的孩子。那種最能賺錢。”
“柳晴那樣的,就是中層經紀人挑過的,有故事、有臉、有戲。她剛開始還想裝清高,不願配合,結果呢?後來看到錢進來了,還不是我說什麼做什麼。”
他說着說着,眼中竟露出一絲說不清的笑意,像是在炫耀,也像在試圖拉高自己的價值。
“那些經紀人教我們怎麼說話、怎麼拍,還有什麼時候讓孩子掉眼淚。哭得太早沒用,要留到觀衆最想掏錢的時候才哭。這些我都有紀錄,我可以交出來。”
他喘了口氣,語氣中夾帶着明顯的盤算:“我知道你們想抓的是上面那層,那些資方,那些拿公益名義洗錢的公司。平台首頁、熱搜、曝光,全是他們控制的。他們要捧誰就捧誰,要毀誰就毀誰。”
“我們每周都得交報表,是給那些經紀人的。還得回報打賞數據,影片回響,粉絲黏着度。他們有整套标準,情緒曲線、病情走向、各種時間表,全都列出來教。”
他擡起頭,做出狗急跳牆前的最後一搏:“我現在告訴你們這些,不是因為怕,是因為你們想知道。不如我們來談談條件吧?”
明祿今看着他,沒有馬上接話。
他喘了幾下,又加上一句:“我說的每一條線,都能往上牽。我不是主謀,隻是個……知道得多一點的螺絲。真要算,他們比我肮髒一百倍。”
她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冷靜,卻如斷鐵:
“你不是個螺絲,你是把你老婆綁在聚光燈下,直到斷氣的人渣。”
空氣像被抽幹,屋内靜得隻剩牆角漏水的聲音,一滴一滴,砸在發黴的地闆上。
許強臉色一滞,那句話像毒針紮進他最後一點遮羞的皮。他低頭避開明祿今的眼神,緊接着又舔了舔嘴唇,嘗試重新掌控局勢。
“……我知道你們現在要的是整個心願站,我能給你們的,比你們手上的還多。我有聊天紀錄,有付款紀錄,有他們指使我怎麼拍、怎麼說的錄音檔。”
他說得急促,話到一半眼神又飄回李喬那邊,試圖測量對方的反應。
“這些東西,隻要你們願意幫我操作一下流程,讓我配合調查、減刑、最好……少關幾年,我就全給你們。”
李喬沒有說話,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隻開價自救的跳蚤。
明祿今微微低頭,笑了一下:
“你以為你還有資格開條件?”
她往前一步,每個字都沉穩清晰,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我們需要你交出資料,不是因為你有價值,是因為我們想讓他們死得比你還難看。”
許強臉色猛地一變,呼吸一滞,喉頭像被什麼噎住,半晌才擠出一句:“你們、你們不能這樣……”
“不能這樣?”李喬終于開口:“你當初教你女兒怎麼講台詞的時候,有想過什麼能、什麼不能?”
“你老婆死前喘不上氣還要對着手機鏡頭微笑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怎麼不怕被我們這樣?”
她話音剛落,許強像被剝了皮的獸反射性地掙紮,吼了一句:“你們想抓我,行!但我不是主謀!你們要動他們,就得靠我說!”
“你說,我們查。”明祿今冷靜接話:“不說,我們也查。你隻是想撐着價碼談命,但不好意思,你這條命,現在值不了那麼多。”
她走近一步,音量壓低,像針一樣紮進他的耳裡:
“記住,你不是被選上的,你隻是最先脫皮的那一個。”
這句話像最後一記重擊,敲碎了他所有談判的幻覺。
許強的臉漲得通紅,脖子一條青筋暴跳。那句“你隻是最先脫皮的那一個”扯開他最後一層僞裝,讓他徹底翻臉。
他指節捏得咯咯作響,眼裡淌着一種混亂的狠意。看着明祿今,又掃向李喬,一步步逼近,彷佛下一秒就會失控動手。
“你們少在那邊擺臉色!真要拼,我拼得過你們信不信——”
咚、咚、咚。
沉穩的三下敲門聲。
門把轉開,門沒鎖。劉青松站在門口,一言不發地盯着許強。
許強身體僵住,嘴巴張開了又阖,像被攫住喉嚨的野獸,氣焰硬生生被壓了回去。
“時間到了,該走了。”劉青松淡淡道。
他往前半步,把明祿今和李喬讓出門外。臨走前,眼角撇了一眼許強,緩緩說道:
“你敢動她們一下,我回頭就敢讓你關一輩子。”
許強看着他們三個的背影離開,身體晃了晃,終究癱回沙發,沒再吭聲。
天色轉陰,空氣還帶着潮味。三人走在老舊公寓樓前,風掠過屋檐吹得樹葉飕飕響。